几个大男人,怀着怜悯的心情,簇拥着雷彪向酒场走去,他们私下约定“陪哥们儿喝点酒吧!解解郁闷。关于‘行’与‘不行’,谁都不准再提。
明明是为了雷彪出狱设的接风宴,只在前三杯时大家说了些“祝彪哥重头再来。”
“彪哥往后还是我们大哥。“彪哥,用的着兄弟的地方随叫随到。”
酒过三巡,便成了相互之间优势资源整合的名利场。
曾经的小伙伴几杯五粮液下肚便开始了高谈阔论,他根本插不上嘴。
布布说,他今年投标了一个高路的建设项目;文革说,他今年买的诚信票股大涨;秦天说,他认识市里的一个领导想批块地建个休闲庄园;猴子说,他媳妇快生了,但愿二胎能给他生个闺女……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你搞定了,别忘了让我参一股,还有的说,你那条路需不需要机械,租我的……
雷彪默不作声一杯接一杯喝酒,那个圈子里的生活早已与他无关。
都说,“三十而立”
。雷彪三十六岁才刚刚获得新生,连一个刚出生的光屁股婴儿都不如,没有事业,没有家庭,身无分文,还戴着一顶“牢改犯”
的帽子,往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每个人都在兴头上,没有人注意到雷彪在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包厢。
走在街上,身边的车水马龙和霓虹闪烁,让雷彪茫然不知所措。这十年,城市的变化太大了,当年街边那一溜小商铺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幸亏百货大楼还在,否则,雷彪要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里迷失方向。
雷彪想“也许一辈子呆在监狱里也挺好。”
这会儿他还挺想念一起学习、出操、扛铁锹的狱友,想念一起把酒言欢的管教,至少在那里他有方向,“努力改造争取减刑。”
如今真的减刑出狱了,他本该高兴的,却感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俗语讲“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可他已经找不到当初跌倒的地方。
他仰头望向浩渺的星空,产生了臆想。他看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大的修罗场,光屁股来,一路打怪升级,与环境、气候、社会、家庭、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缠斗,战斗到光屁股走。
每个人在这个修罗场里拼命努力的时候,却不知道在他还没进入前,他的剧本就已经写好了,富二代、官二代、海归、博士、研究生……直至每一个平凡人,无一例外。不同的剧本战斗力不同,战斗力越高,越容易拼到优秀的团队,杀出一条血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而雷彪的手里攥着的是一本“牢改犯”
的剧本,战斗值为负数,他先要修炼为正值才有初为“人”
的战斗力。
”
那又怎样?绝不能因为拿到了一个稀烂的剧本就放弃。不知道有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但是要有与天命争输赢的勇气。”
他苦笑了下,“曾经迷失的方向,刚刚找回来还有些晕头转向,分辨不清东西南北,很正常。”
他对自己喊了声“加油”
。
雷彪沿着大街,朝“家”
的方向走去。
十年没回家了,房子还是父亲在世时盖的房子,那时候的用料实在,工人也诚实,一砖一瓦一根檩条都没有偷工减料,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对它没有太多侵蚀,仍然还很结实。
窗户里映出变幻的电视屏幕的色彩,明明灭灭,透过窗户他看见母亲佝偻着背坐在沙上,双手把一床毯子抱在胸前,护住胃。母亲的头已经花白,形销骨立。雷彪擦了一下脸上落下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雷彪推开门走进去。母亲听见有人进来,问了声“谁?”
扭过头看到了又黑又壮的雷彪。激动的抱住他,泪水涌进了脸上纵横的沟沟壑壑里。
“儿子,你可回来了,妈想死你了啊!”
母亲抱着雷彪,眼泪落在了雷彪脸上、衣服上。
“这些年没去看你,你不怪妈吧?妈看不得那扇铁窗,妈是狠下心不去看你的啊!”
雷彪的母亲一迭连声地说。
母亲唯一一次去探监还是雷彪入狱的第二年。为了省钱,母亲背着半袋子馒头,饿了啃个干馍,渴了找个河滩、涝坝、渠道捧着喝两口,遇到好心的司机捎她一程,没有车的时候就靠两条腿步行,走了1o天啊,才到了距离5oo公里外的监狱。
交不上学费被老师赶回家,打架打到头破血流,法官宣判15年刑期……这些雷彪都没有掉眼泪。看到母亲削瘦的身体,背着干馍,嘴唇干裂,脸颊满是灰尘,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头纵横交错堆在头上像麦草垛,破旧的衣服早已分辨不出颜色,那一刻,雷彪掉泪了,也就是那一刻,他誓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他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妈,儿子怎么会怪你。”
扶着母亲坐回沙里,一老一少面对面流泪。老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东说西。
说大哥如今靠在工地打小工生活,因为手艺好,人老实,活计多的干都干不完,嫂子你是知道的,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二哥跑长途运输,钱没少挣就是见不到往媳妇手里交;一家人的地都交给小哥种了,日子还过的去,两个妹妹也都结婚了。
一会儿哭了一会又笑了。
“儿子,吃饭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