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圓了眼睛抬頭看向他。
侍從進來,在幾尺外的地方稟報,似乎是說他們在寶塔寺找什麼東西,綏綏也沒聽懂。
李重駿捂住了她的嘴,綏綏眼淚汪汪的,也不敢叫出聲來。她也曾迷迷瞪瞪地抬頭,哀求地看著他,見他耳根下紅成一片,頸子上也青筋浮現,可他就是能有條不紊地思索回應,俊朗的臉是凝肅的神色。
算他狠。
第二十六章避子湯
婆子送來一碗避子湯,綏綏端起來一飲而盡,可婆子沒走,而是一臉肅穆地盯了她半個時辰,生怕她轉頭吐掉。
想什麼呢?
綏綏背過臉翻了個白眼。
誰要生他的娃娃。
不過綏綏對婆子還是很有幾分討好,畢竟自從昨天和李重駿在床上打了一架,她就被關在了這僻靜的小院裡,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
除了一個侍從來過,告訴她這裡是隴西的衙門,魏王殿下被欽派來重查當年寶塔寺的舊案,而阿武是重要的證人,因此被抓來看管,讓她放心便是。
說得輕巧,她如何放心得下。
翠翹還在家呢,她一個人拖著個病身子,怎麼照顧得了自己;而李重駿被派來查案,是為了查出什麼來,阿武會不會有危險,她又被關在這裡做什麼……她完全一頭霧水。
時辰到了,婆子把空碗拾掇進食盒裡,綏綏忙小聲道:「阿嬤呀,殿下他……」
「殿下忙著,沒空見你。」
婆子打斷她,拎起食盒走了。
綏綏一咬牙,心想軟的不行,那隻好霸王硬上弓——
昨天她被帶到他住的院子,一來一回,已經記住了路。而照從前的經驗,他的侍從都是辰時交替當值,這個時候最亂,她混成侍女溜進去,沒準兒能遇上李重駿。
也許得寸進尺是人的本性,而綏綏尤甚。
李重駿混蛋的時候,她還挺怕他;後來他給了她那麼多金餅餅,反倒給了她蹬鼻子上臉的勇氣。
從前她只敢在心裡生悶氣,現在別說當面罵他,連逮他都不在話下。
綏綏有一瞬間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但她還是當晚就行動了起來。把小侍女的換洗衣裳偷了一套,晚上吃了飯就推說要歇息,趁侍女偷溜出去和小姊妹玩,自己也爬起來,換上衣服,順著穿廊迂迴去了李重駿的住處。
這個時候他們果然在換班,雖然有人來來去去走動,角門和正門當值的人還是很多。
綏綏好容易才瞅准一個空子,從月洞門閃進來就跳到了穿廊一側的樹叢里,雖然都利落,卻還是被一個正門進來的高個子侍衛瞥見了。
那人走過來,綏綏嚇了一跳,趕緊矮著身子藏起了自己,悄悄向上窺探,只見遠處燈火點點,朦朦朧朧映亮了他的臉。
竟然是高騁!
但他似乎沒發現她,張望了一會便離開了。
綏綏鬆了口氣,又鬼鬼祟祟地瞄向了亮著燈的廂房。
殊不知高騁走進了廂房,李重駿正和他爹高閬在窗下低語。這時候他應當守在門外,兩人都有點意外,於是停了下來看他。
高騁頓了頓,上前行了個禮,低語道:「殿下,綏姑娘……在外面。」
話音才落,外頭颳起了風,李重駿瞥向窗外,便瞧見窗屜上映著一角飄飄的袖角,是女子的衣裳,是藏在窗角下偷聽的女人。
柔和的夜風裡,欲說還休地搖曳著。
他知道她有許多疑問。
但過去的幾日,他沒工夫理會,也不知如何理會。
那個阿武的烏龍,早已經澄清了。
他姊姊是自小就被賣了的,後來犯事被關進監牢,並沒有交代出自己真實的家鄉,也不怪阿成他們查不出底細;而那天把人捆來,他其實審過他一回,問他同綏綏的關係,可那會兒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凶多吉少,挨了一頓打,還是什麼也不肯說。
而他竟就信了,也是糊塗了。
李重駿倚著坐床闌干,撐著臉頰,心裡覺得難堪,卻不肯表露,沉默了片刻,反倒無可奈何地嗤笑了一聲。
高閬也發覺了窗紗上悄悄搖曳的衣帶,殺雞抹脖給李重駿使眼色,他卻當做沒看見,閒閒把方才他們的談話又複述了一回,
「那個阿武是個廢物秧子,當年扣在寶塔寺,雖沒做過什麼繁重的苦力,卻被帶去埋過屍,據他說,死人滿身黑屑,似乎是生鐵。後來他關在牢里,同一批犯人每個月都要死三四個,他們雖僥倖放了出來,卻又被寶塔寺追殺。若只是高利債,犯得著這樣,可私造鐵器,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回去寶塔寺,查帳是明的,探查他們私底下的營生才是正經事。他們想必也是嚴陣以待,不可打草驚蛇。」
綏綏在外面仔細聽著,不由得怔住了。
看這樣子,他來查案,是站在寶塔寺的對面,為了給阿武那些人翻案。綏綏沒想到李重駿是來做一件大大的好事,正在出神,忽又聽他說了下去,
「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叫外人聽了去……保不齊此時此刻就有人在外面偷聽,高騁,你去安頓人馬搜檢整個院子,尋著閒雜人等即刻打死,不必回我了。」
閒雜人等啊……綏綏眨眨眼,忽然打了個激靈——她不就是嗎!
她這下慌了,氣勢一下子散了,提著裙子就要跑。可這回當夜差的都已經到齊了,幾處角門把手嚴格,她根本無處可去,看不遠處有一道矮些的女牆,牆下有個水缸,便溜過去爬上水缸要翻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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