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花了十四年,费尽心思逼他走上这样一条路——拿荆条鞭笞、拿蜜糖诱哄,一路耳鬓厮磨恩威并施,他如何能够走得不刻骨铭心。
伽蓝闪烁的眼神温情脉脉,明确的撇清将红生逼进一个更尴尬的角落。是的,他的仆人没有非分之想,一切臆想源于他自己的魔障——那魔障中只坐着他孤零零一个,妄想着可以就近拉一个人进来,能够陪自己同甘共苦。红生如坐针毡,又莫名难过,他扯扯唇角,只能别开眼恶狠狠嘲讽:“好个别无选择……我若安排你娶一房妻子,你倒是愿意娶么?”
伽蓝抬眼瞅着红生,点点头:“我会娶。”
“你……”
红生一怔,张口结舌瞪着他。
“爷,您会给我别的选择么?”
伽蓝苦笑,跪在地上认真望着红生,似要求得一个极重要的答案。
“你还想要什么?”
红生偏开脸,心里越发乱了,“我若能有选择,当初离开燕国的时候,一定不会同你……”
伽蓝垂下眼,狡黠一笑:“爷,您是可以选择的啊——在长沙的时候,爷为何不答应长沙公的要求,拿两名婢女来换我?”
红生难以置信地盯着伽蓝,因他忽然提起的话煞白了脸色,双眸大睁——闭嘴……别再说了!
窥破我的心思很了不起么?别再说了!
伽蓝仍旧低着头,将红生微微发颤的脚拢在手中,低沉地嗓音饱含着宠溺,却异常坚定地撕开他的伪装:“您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已经放不下我了吧?”
闭嘴……别再说了!红生头顶血气一冲,恼羞成怒地踢开伽蓝的手——他这是要做什么?要做什么!不过是一名贱仆,竟想要自己承认这些莫须有的放不下?!他不过是一名挂心着别人的贱仆,能值得自己放在心上么?
这贱仆喜欢着别人,还要嘲笑他在自作聪明,只不过是一名贱仆而已……巨大的羞辱盘踞在红生心头,噬啮着他的自尊——竟落魄到这地步了么?堂堂一个王爷,竟落魄到需要忐忑牵挂着一个羯奴!指望他不要心猿意马,能够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
再没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了!他自悲自怜,怒极生笑。
“是啊,是还有别的选择,”
红生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你走吧。”
伽蓝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盯着红生:“爷,您的意思是……”
“反正买你时的奴券早就被烧毁了,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红生闭闭眼睛,压住冒上心头的悔意,咬牙道:“人生来去如浮萍聚散,又有多少别无选择的缘分?你走吧。”
不相信困住自己的是挣不开的网,他咽不下这口气,怎么都要挣扎——哪怕鱼死网破。
“那么王爷您呢?您往哪里去?”
伽蓝不动声色,只轻轻问,“打算跟着常先生离开吗?”
“是的,”
红生忍耐心头紧缩的疼,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身子别再发颤,“壁画已经收尾,两三天后,常先生就会离开法云寺,届时我会跟着他们走。”
“如此也好,”
伽蓝静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起身拾起熏笼上的衣服穿好,跪下对红生叩首,“多谢王爷赐伽蓝自由身,伽蓝从此就不跟着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