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沈念禾安然睡去,倒是裴继安做了坏事,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醒来三四回,听得隔榻谢处耘打酣,简直恨不得爬起来把人鼻子嘴巴用浆糊一把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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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继安的动作极快,次日晌午,便叫人拟好了文书,自己专程拿得回来。
沈念禾一一去细看条款,见得其中分润的条件实在优渥,便问道:“给我两分利,是不是太多了?若是旁人拿出来说,三哥你经办此事……”
裴继安摇头道:“不打紧,已是在彭知县面前过了明路——昨日郭监司还特地交代,说是此书印得出来,他也要私下买上百十来本。”
郭保吉出钱,买的自然不是书册本身。
他虽是不去沾沈家的破事,到底同沈轻云同朝为官,又曾在冯蕉手下做过事,若是全然不管,给人晓得了,难免会拿来耻笑。
此时出得百十来贯钱——公使库自然不可能收他正价,少不得半卖半送,得了名声,也不用花几个钱,如此好事,傻子才不做。
沈念禾一听就明白过来,只笑了笑,并不说话,再读一遍那契纸文书,提笔签字,按泥画押,眨眼之间便把“家传孤本”
卖了出去。
她从前去过家中印坊多次,眼看耳听,对印书多少也有几分了解,此时同裴继安把细节一一说来,如何装帧,每半页多少列,每列多少字,行列间间隔多少,序言多少篇,排版如何做,留白几寸,留头几寸,说得仿佛当真有那样一本手抄一般。
又道:“却不晓得左近郡县有没有工欧体的先生?”
裴继安仔细想了一回,道:“杨知州的叔父极善欧体,只是他年事已高,早已不接笔墨之事了。”
沈念禾思索片刻,问道:“却不知那位杨先生有些什么喜好?”
第38章哪里手抖了
数日后,杨府后园的小池塘边上,宣州知州的叔父杨如筠正在认真喂鱼。
岁数大了,精力难免就有些不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得太久,等到重新站直起腰的时候,杨如筠的眼前竟是有些发黑。
他那小儿子立在一旁,连忙上得前去欲要相扶。
杨如筠摇了摇手,等到那晕眩缓了许多,才把装鱼食的空袋子递给了从人,又对着儿子叹道:“老了,不中用了,连喂鱼的时候都手抖。”
杨老幺道:“大人正精神,哪里老了!”
这马屁虽然敷衍,毕竟也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拍的,杨如筠无奈道:“你这一张嘴,实在惯会哄人,若是做事能有这一半能耐,也不至于如此岁数,依旧举业未成了。”
他说的是责怪的话,口气却并无什么怪罪之意。
杨老幺便陪着笑道:“百善孝为先,我虽举业未成,若能一直守着大人,也算是做成了一桩大事!”
杨家出息的子弟多得很,并不缺支应门户的,杨如筠年纪越大,越觉得养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在身边很养得过,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再去说他。
见得日头已出,父子两人便趁着这一点暖意去了书房。
一进门,杨老幺就坐到了桌案边上,把面前堆着的书信同拜帖一一读给父亲听。
杨如筠仕途上波折并不少,他少年时一笔书法便十分出名,后来入了官,做过御史,也曾崇政殿说书,另被遣去偏远州县做过亲民官,还有过十余年的戎马生涯。
经历多了,字随本人,自然也就有了独特的刚健风骨。
世人都识好歹,少不得拿了笔润来相求,只是杨家家底丰厚,杨如筠也不缺这几个钱,他年轻的时候爱惜羽毛,轻易并不货字,老了之后就更不肯为外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