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跪坐起身,把他的头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颈:“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我记得的,我记得我问过她,她每天晚上吃的药片是什么,她每次都只是笑,说是大人才会吃的东西。”
李少游的声音从胸口传出来,气息喷洒在衣襟,滞闷的:“因为只有她……只有她没了,所以他把消息压了下去。”
“我没看到她,但我之后总是梦到她,她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衣襟处湿湿热热的,长安红着眼眶,手心处他宽阔的肩背下,线条结实的肌肉颤颤起伏,一时竟然脆弱得像个幼童。
关着窗,细微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听不到了,远处崇山的线条在朦胧雨幕中静默,雀鸟啄进树上的松脂里,里面的小虫子早就不动了,残缺的翅膀在凝固的淡黄浆汁中划出生命最后的痕迹。她看见迎春花的花瓣被打落进土地,也许无意间为几只蚂蚁遮了风挡了雨。
他哭了。
长安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我在的,我在的。”
好像已经度过漫漫长夜,又仿佛只是一场眼泪的时间,等李少游抬起头,长安才惊觉手臂都微微发麻。
她放下腿,让他躺上去,手盖住他的眼睛,慢慢说:“我给你讲讲我妈妈的故事吧。”
“她是一个,”
长安想了会儿,还是就这么平淡地起头:“是一个很软和的人。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爷爷说她很辛苦,一个人带着我直到断奶。”
“爷爷说,她很喜欢做饭,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了,还不能学。其实我对她的记忆也很少,一直到她带我回乡下爷爷的家里,才有了印象。”
“那段时间,她每天早出晚归,但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上很多点心,有拿破仑、布列塔尼、烤布雷、米布丁、慕斯、泡芙……我也不懂,只觉得非常好吃。”
“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外国男人,他只会一点点汉语,穿布料很好的衣服,皮鞋也亮亮的,看着很贵气的样子。但是他也没嫌弃家里的土灶,就用那口大铁锅,做了一道肉酱焗时蔬。”
“味道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穿着白衬衫,在厨房里炒猪肉馅儿,加了他自己带的番茄酱,香味都飘到隔壁家。妈妈在帮他添柴火,乡下明明很吵的,隔壁大黄狗叫个不停,家家户户都在吆喝着让孩子回家吃饭,还有热油滚肉的声音。但炊烟里他们对望的样子,就像……”
长安把手挪开,李少游从下而上看着她,眼波极温柔,眼尾微微上挑,带一点红。
她笑着说:“就像花瓣被细雨打进泥土里。”
是平淡深沉生活里细微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