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陈生倒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谢谢长安姐。”
他只吃了一碗饭,也没吃几口菜,长安劝他再吃点,又找话题:“你今天在民宿帮忙,可别耽误自己的学业了。”
陈生摇摇头,只说:“没事,我自己想看看。”
他一向话少,没说什么,但尧如夏又接口道:“诶,他自愿的呢,我看他挺喜欢这行,但又好像没学过,问他也不说,就盯着我盯着我,给我后来看得都麻木了,跟只背后灵似的。”
赵萌萌笑起来,她倒是目睹了这两人一下午的相处,尧如夏勾边的时候,画到高处要上梯子,难免有工具还在地上,但每每不等她自己开口,这“背后灵”
就已经把东西递了上去,看样子对这些是很熟悉的。她笑,只是觉得这两个人挺有趣,但长安却惊讶地微微皱了眉,转移开了话题。
李少游好像还烧着,身体不舒服,席间话少得很,吃完也就自己上楼去了。长安没管他,等萌萌和尧如夏走了,叫住陈生,让他在小花园等等。
收拾好碗筷出来,陈生正乖乖站在桂树下,坐也没坐,就那么直挺挺站着,眼神飘忽得很,不知是在看远处隔开薄蓝与深墨的山脊线,还是在看近前小木桌上花瓶里的几束山茶花。他穿了洗得发白的长袖牛仔外套,瘦长身形荡在衣服里几乎像渐暗天色下一道浅淡的影子。
长安叹了口气,走过去坐下,以仰头的姿势看他,说:“你是不是想考艺术生?”
她很明白他的顾虑,艺术生从考前到考上后所需花销,都不是他跟他婆婆孤儿寡佬能负担得起的,他渴望却又必须压抑。
陈生没回答,只是摇头。长安也不逼他,只是说:“你看我现在,博主这方面的事业尚且算有些起色,民宿也正式开工,就等墙绘画完进行装修,开业就可以接待预约顾客了。每个月赚的钱,除了养樱桃和十一两个小东西,还能剩下不少,我看别的博主有的做公益项目,算是很好的营销手段,所以我想着,这些钱拿一部分资助些什么有需要的莘莘学子,对我自己也很有好处。”
陈生这才转头看她,又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嘴角动了动,还是沉默。
长安说:“你可以回去想一想。墙绘大概还要做很久,没课的时候就过来玩吧。”
——
李少游平日里很少做梦,这一晚却像是要把过去缺少的都补回来,梦是一个接一个,一会儿听到李父骂他让他回家,一会儿感觉耳朵被李少卿揪住狠拧,一会儿是那个东北姑娘跟他吵架,哭着跑开的时候嘴里大声诅咒他不配得到爱,然后又看见长安跟陈柳在一起,两个人手牵手笑着经过,一个眼神也不给他。最后是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火光中那个人露出让他眷恋的笑,温淡的五官被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衬得艳丽无比,他想跑过去拉她,想大声喊她,却没办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渐被火舌吞没……
他猛地坐起身,太阳穴一侧的筋脉狠狠跳了一下,他伸手按住,下意识去摸身侧,床铺冰凉凉的,长安已经起来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长安在这方面一向很细心。但房间里越黑,他就觉得那梦里的火的影响越清晰。楼下出来长安的笑声,他再受不了,跳下床,还穿着睡衣,快步往楼下走。
不知道几点了,阳光甚好,长安穿着一条嫩绿色的长裙,麻布制的,袖子挽到臂弯,正在摇着自桂树垂下的一卦纱布,奶白色的浆汁随着左右摇晃的动作从中滤出,滴溜溜进了下方的一个木盆里。赵萌萌在木桌旁捯饬一个小型石磨,石磨上铺满泡软的黄豆,她从旁边的盆里舀水,细细倒进石磨,随着转动,湿漉漉的豆渣落进边沿的槽沟里。
长安在跟她说话:“这一步加水只是防止豆渣沾粘,不用加太多哦。可以多搅拌一下,这样豆浆更容易滤出来。”
纱布很大,几乎遮住她半个人。头发被一片白色的布包起来,小卷卷都被拢到脖子后面,露出两侧洁净白皙的颈,被阳光镀成暖融融的金。像乡下早起干活的小农妇,又像为了美食大动干戈放下身段的民国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