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应了声是,退回东厢房内,自始至终白二少爷也没看她一眼,她也没有抬头去看白二少爷。回到卧房,见表少爷仍面向床内蒙着被子,罗扇就静静地站到角落里去一声不吭,过了一阵子青荇端了药碗从外头进来,见罗扇在墙根儿立着,也不理她,直管行至床前轻唤:“表少爷,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再睡罢。”
“药放那儿,你出去罢。”
表少爷在被子里道。“爷,药凉了就不好入口了,先趁热喝了罢。”
青荇劝道。“放那儿。”
表少爷语气里有着不容违抗的冷。青荇吓得一个哆嗦,只好转身将药碗放到桌上,把一肚子火撒到那厢的罗扇身上:“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没听见爷的话么?!”
罗扇闻言便往外走,还没跨出卧房门,就听见身后表少爷道:“站住!大眼儿丫头留下,你们二少爷叫你来伺候爷,你还敢跑去偷懒儿不成?!”
罗扇一扭头,见表少爷已经翻过身来,一手支着头侧卧在枕上瞪着她,“过来给爷喂药!”
罗扇回头看了眼青荇,正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一抹兴灾乐祸之色:这小坏妮子,还真以为表少爷那混蛋把姐留下是要尽情地s之呢?!眼见着青荇把门严严关上,罗扇祭起两只凶恶大眼转回身去瞪向床上的表少爷,表少爷被这么一瞪立刻就软了,脸上咧开个笑,冲着罗扇招手:“过来,爷给你压压惊。”
罗扇先去了桌边把药碗端上,然后才走到床边去,被表少爷伸了胳膊拉住坐到床上,也不给他好脸色,只管用勺子舀了药汤,冷声道:“张嘴。”
“啊……”
表少爷支起半个身子,张大了嘴等着罗扇喂。罗扇将勺子凑到他唇边喂进去,药汁子也没吹,直烫得表少爷登时就泛出泪花来:“反了反了!谋杀亲夫了!嘶……这小娘子忒狠的心肠!”
罗扇根本不理他,仍旧舀了第二勺递过去:“吃不吃?”
“吃!吃!烫死也吃!”
表少爷一副义无反顾的赴死神情,闭上眼张着嘴,让罗扇把第二勺喂进嘴里,强忍着烫硬是咽下,“好吃!真甜!”
罗扇毫不手软,一勺接一勺地喂,表少爷豁出去地一勺连一勺地咽,直到一碗药喝个见底儿,趁罗扇起身去放碗的功夫,表少爷绷不住满脸痛苦地拼命捶了捶自己的前胸,待罗扇一扭头,立刻便换上笑脸,嘻嘻地冲着她笑。“爷安睡,小婢告退。”
罗扇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往外走,表少爷噌地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下地,光着脚腾腾腾地几步上去拦在罗扇面前,赔着笑道:“扇儿,我错了,昨天灌了黄汤就混了蛋了,原谅我罢,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随你怎么打我骂我折磨我,只是千万别不理我,我错了,我是混蛋,我是猪猡,我不是人,扇儿,你莫同我一般见识,原谅我罢!”
“方才的事又怎么说?”
罗扇挑眼儿看他。“……我那不是……那不是吃他醋了么……”
表少爷不甚自在地挠了挠头,“再说我已经给老二道歉了,你若还不满意,我现在就到他房里给他磕头赔礼去,可好?”
“我不是指他!”
罗扇一跺脚,正跺在表少爷光着的脚丫子上,直疼得表少爷抱着脚满地乱跳,“当着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面,你把我推到峰口浪尖儿上,是嫌我人缘儿太好么!?”
“扇儿扇儿扇儿!丫头!宝贝儿!心肝儿!我错了!”
表少爷双手抱拳冲着罗扇深鞠一躬,“我这就去让白老二把那几个丫头打发了配给庄子上的小子们,再换一批新的进来,让她们全都听你调遣,可好?”
“你少造孽!下人也是人!你一句话可知会毁了多少人的后半生?!”
罗扇瞪他。“我又错了!我又错了!不配小子,全让她们配了翩翩公子哥儿!”
表少爷抽了自己一耳光,立刻改口,“我把她们全认了义妹,每人一份丰厚嫁妆,保管那些乡绅、秀才上赶着抢,成不?成不?”
说着做出一副求宠献媚可怜巴巴的表情忽闪着黑眸子眨啊眨地望着罗扇。“您老省省罢,从今后高抬贵手放过小婢,小婢就烧高香了!”
罗扇知道这会子表少爷必不肯放她出门,一转头走到炭盆边蹲下,往里添了几块儿炭。表少爷死皮赖脸地跟过去,在罗扇身旁蹲了,偏脸望着她嘿嘿地笑:“扇儿,看在人家为了你上吐下泄闹了大半宿的份儿上,莫要生气了,赏个笑脸儿呗!”
罗扇皮笑肉不笑地冲着表少爷歪了歪嘴儿,直逗得他笑坐到地上,谁知地上太凉,才坐了一下就变了脸色,飞快地跳起身就往侧室冲:“又闹开了!扇儿,你不许走,等我出来!”
“小婢走了喔!”
罗扇起身掸了掸裙子上的灰,“爷您慢慢泄。”
“臭丫头!”
表少爷急慌慌地返身跑回来,伸手就要抓罗扇,“跟爷一起进去!”
罗扇一记凌波虚步避了开去,撒腿就往门外跑,表少爷又憋又急,捂着肚子夹着腿拼死追过来,正要一把抱住,却见罗扇突然一转身,伸手就薅住了他的衣襟,笑靥如花地道:“爷看样子不急,那小婢就再陪爷说说话好了。”
表少爷这才恍然上了当,连忙挣扎,却被罗扇小手死死拽着,肚子里已是咕噜噜一阵天翻地覆,当下又是恨又是爱又是急又是笑地咬牙:“你个臭丫头……我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快,快放开,真憋不住了……扇儿……求你了……饶了我罢……好扇儿……罗姑娘……罗婶婶……罗祖宗!真不行了不行了!”
罗扇一松手,表少爷立刻转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侧室,就听得里面嘁里咣啷一阵响,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也不知是撞翻了什么,直笑得罗扇泪花飞溅。好半晌表少爷才臭着一张脸揉着肚子从侧室出来,瞪了那厢犹自擦眼抹泪儿地罗扇一眼:“这回解气了罢?险险害我丢大丑!痛快了就不许再生我气了,你那小脸儿再拉着就成小老太婆了!乖,过来,给爷笑一个。”
罗扇只作未闻,转身就要推门出去,听得表少爷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扇儿。”
扭过头去看他,见他眉眼深深地凝眸望着她,半晌才又沉声道了一句:“幸好你还活着。”
罗扇一怔,转而灿然笑起,表少爷被这笑融得一颗心化成了水,再也掩不住满眼的情深意重,柔声道:“扇儿,这一次险险地生死诀别使我想通了,只要你能好好儿活着,我宁可远远地看着你,若不能让你开心,我就算拥有了你又有何用?我愿穷尽一切让你一生无忧,然而若你认为有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我……我甘愿放手。”
☆、79、大王驾到“这么说,爷肯放过小婢了?”
罗扇忽闪着大眼睛满怀希翼。“没听明白么?”
表少爷一瞪眼,“爷可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人能比我对你还好!管他是白老二还是谁,若不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我是绝不轻言放弃的!”
你妹。罗扇一摔脸出门去了。表少爷闹肚子,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因而中午的时候,罗扇等那请来的大厨做好饭回家去之后就进了伙房,把架子底下的瓷坛子抱出来,里面是昨儿个收集的雪水和梅花瓣,用檀香末浸泡了一宿,把汁子滤到碗里,而后用来和面做成馄饨皮子,取五分大小的梅花形小凿凿成梅花形状,入锅煮熟,盛到碗中倒入鸡汁清汤,这道“梅花汤饼”
既有鸡汤的鲜美又有梅花的清香,白香玉滑,清爽可口,正适合肠胃不佳的病人食用。另还将山栗和冷藏于冰库中的橄榄各数枚切成薄片,拌在一起加少许盐,吃起来亦有梅花的味道,唤作“梅花脯”
,一共做了两碟,一碟给白二少爷送了去,一碟就端到表少爷房里让他就着梅花汤饼吃。晚饭也吃得简单,罗扇煮了几个上好的大芋头,熟后切片,再把榧子、杏仁、核桃仁研碎,和上酱,外面再裹一层面糊,入锅煎一下,外面金黄酥脆,里面玉白松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表少爷一连吃了十几片,还要再吃时被罗扇强行禁止了——芋头吃多了不消化,这厮跑完肚子就想闹便秘不成?!夜间起来喝药的时候罗扇便问表少爷要不要吃宵夜,他便摇头,说外面太冷,恐冻坏了罗扇的小嫩手,只让她去耳室好好儿睡,一宿倒也无事。次日一早方少爷方琮就到了庄子上,先去探望了白二少爷,听说表少爷也在卧床,便忙不迭地又奔了东厢,表少爷尚未睡醒,方琮便坐到床边去看着他,罗大灯泡颇有自觉性地悄悄儿往外走,小腿儿一抬还没跨出去,便听方琮那厢淡淡道了一句:“你倒是命大,摔下高崖还能生还,同你们二少爷在谷底单独待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要荣升姨娘了?”
我去——怎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想啊!?单独相处了几个月就非得发生点儿少儿不宜的事才行啊?!老娘枉背了这么大一黑锅根本就没占着白老二的便宜好吧!?早知如此还不如在谷下把白老二给霸女硬上弓了也算实至名归了尼玛!罗扇登时后悔不迭。“爷说笑了。”
罗扇行个礼后继续往外走,却听方琮又道:“也不知你这么一个小毛丫头有什么好,能换得天阶如此对你……你可知他当初寻你寻得接连七个日夜未曾合过一下眼皮?那时倒是从河里打捞出一具女子沉尸,还未上岸便让他知道了,若不是被人拦着他早就带着伤跳下满是寒冰的河里去扑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