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再也没人敢给何大人介绍什么红粉知己。
这个何府谁说了算,大家也心知肚明。
只是何夫人再有能耐,眼前这封奏折若是上达天听且由唐氏一族党羽细细参详连纵后,她也无能为力。
所以卓思衡的何府之行势在必得。
夜雨淋漓,何府风灯随风抖摇,昏黄光影忽明忽暗,卓思衡跳下马,故意跑了几步,好像急得直喘般拍门。
“来人!我是卓通判!求见你家夫人!”
何府在何夫人治下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她的嫁妆据说有一队从前的王府禁卫,如今跟着她随夫婿一道至此地,卓思衡也只是听闻还未曾得见,此时来开门的是一老者,他问过卓思衡身份,将他带进门房,得知对方没带拜帖后赶忙回禀,再来的就是两名身着甲胄的军士,精铠按剑请他入内。
何夫人于书斋外的会客花厅等候,她左右仅有一名侍婢,其余厅内二人皆为甲士,英武成双器宇轩昂,何夫人虽是华服金簪立于其间,却让人有种挥斥八极之感。她常听夫君对这位年轻晚辈的溢美之言,又亲自在宴席上见过两次,对卓思衡印象极佳,见他形容狼狈跌跌撞撞,满身雨水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好似被自己府卫恫吓一般显得很是不安,忙命贴身侍婢去取熏暖的绒巾和干爽的软布,又让左右略退几步,二人在门前,二人在身后,才道:“卓通判不必惊慌,此些甲士乃是我娘家劲卒王府內卫,素日护我家内外,并非险恶之辈,通判入夜疾驰而来想必是有要事,你兄长外出,若此事涉及府上,告知嫂子我也是方便的。”
卓思衡行礼道:“夫人,实在事出有因,否则我也不会来此叨扰……此事涉及何大人,我万不敢擅专,而大人不在,我常听大人赞誉倚重夫人之辞,特来求见。”
说罢,他递上书信与奏折木匣,“今日一歹人以长史印鉴于官驿调度马匹,驿丞不敢不从,谁知那人慌忙中遗落此物,返回寻找时竟纵火烧驿,还好救援及时,未有伤亡。这便是他遗落之物。”
何夫人自侍婢手中接过信笺,听罢后奇道:“落下了回来取便是,他为何要纵火?难道是里面有什么不可告知的来往怕人知晓故而灭口?”
“不敢欺瞒夫人,奏章盒匣虽然尚未封蜡押印,但下官不敢多看,信笺拆开后实在是……实在是震铄肺腑,不知天下竟有此等人和事,请夫人探看裁夺!”
见卓思衡如此惶惑不安,何夫人抖开书信,越看眉毛的长尾越往上挑,看到最后竟已手抖发颤,最后将书信重重拍在身侧几案上:“崔逯小人!竟构陷我夫君!欺我府上无人不成?”
“夫人息怒,兹事体大,会否是有人越俎代庖行此等事?”
卓思衡小心翼翼问道。
何夫人略微沉吟,伸手取来奏章匣子欲要打开,卓思衡忙上前一步制止:“夫人不可!这是……这是奏章的匣盒,不好坏去规矩。”
“你们这些书生,当真迂腐!”
何夫人不耐道,“我怎会不知奏章匣子如何机要?只是这盒子尚未封蜡,上也没有加盖印信,便是还无上奏之物,怎么就不能看了?要是咱们不看,又如何确定崔逯是不是和姓王的勾结起来证据确凿?你个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你兄长不在郡上,此地事物本该由你执掌,这个样子怎么能行?”
其实她说的规矩卓思衡在御前做了三年秘书怎么会不知道?奏章常有联名,所以一人写毕递至其他人时,奏章还未加封盖印,也不是什么机要,只有最后封好,又在封泥上加盖地方呈送府衙印信的奏章才有了国法加持,不可随意拆看。
但如果他先拆开留下痕迹,这个奏章里面的东西也就没了那样强的说服力,何夫人看完也不会更加怒火中烧。
“好!好一个崔逯!我夫君如此待你,你竟这样还报?”
奏章盒子被暴脾气的何夫人掼在地上,她已阅毕,此时更是怒不可遏,“卓通判,你还不教我看么?我若是不看,咱们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她情急之下直接递给卓思衡奏章,他赶忙接来,假装第一次知道上面的内容一般,慌不择路惊惧交加道:“……这……这都是谎话啊!他……他怎可如此污蔑朝廷命宫?这哪是君子所为?”
“你们这些只会袖手谈心性的所谓君子,当真是百无一用惟书生!亏你还在翰林院任职,却也这样不同人情。你可知他为何构陷于你和我夫君?”
何夫人又怒卓思衡不争气,又怜他年纪轻轻怎经得这样的事,不由得放缓音调提点一二,“如果不是你外任至此,这通判的位置本就是他的,偏偏你来了,他怎会不记恨你?这是其一。其二此次机会千载难逢,我夫君与你若是双双因此罢官,因你们在任中,朝廷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要本地下属官吏暂代罪臣之职,他余下两年岂不直接坐稳刺史之位?这期间多加走动,怕是两年后再有擢升也未可知!”
卓思衡徘徊半晌,哀哀道:“我与他自是没有交情,然而何刺史待崔长史如此亲厚,我虽方至几月,亦是耳闻目睹多有钦羡……难道官场上便没有君子之交么?难道兄长从善弘达之心便要造此妒恨?”
思及平日里自己丈夫对崔长史的以礼相待和亲厚之举,这话说得何夫人肺腑中也是满腔怨悲,直叹天下之间不容斯文之人的余地,又道:“总之既然已成定局,此文他未必没有额外之备另册,你准备怎么办?”
“这……不如将崔长史传唤至郡衙,问对听答,看他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