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伸手抚向他斧凿刀刻一般的面庞,不由地哽声道:&ldo;对不起,叔明,我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抛下你…&rdo;慕容永浑身绷紧,僵硬片刻之后突然挣扎着起身道:&ldo;我得快点通知全军,你回来了‐‐啊,还要传讯回长安,及早准备,这样一回京城你就能马上登基…你放心,胆敢异心作乱的我已经替你全给清扫干净了,你复位绝无人敢有二话。&rdo;任臻眨巴眨巴眼,有些找不着北:&ldo;我登基复位?你皇帝坐的好端端的我登基干嘛?&rdo;慕容永拧眉道:&ldo;这话从何说起?当初你身陷帝国,我迫不得已才登基继任,心中却从未有一日忘怀当日之誓言‐‐关中燕国是你一手亲创,我甘为驱使,一生不变,岂有代立之念!&rdo;任臻见慕容永手忙脚乱兀自不休,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便随之起身,却是从后一把环抱住了慕容永的腰:&ldo;叔明,你听我说‐‐我不是慕容冲,光复大燕,天下一统早已非我毕生执念。现在的燕国皇帝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慕容永!&rdo;慕容永如遭电击,良久之后,他咽下了一口苦涩的唾沫,依旧背对着任臻道:&ldo;…我,明白了。你要留我便倾力辅佐,你若走,我也…成全便是‐‐我这辈子,总归唯你是从。&rdo;任臻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出他话里有哪里不对,也亏得他这情字上头几十年如一日地天赋异禀耳聪目明,略一细想便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双臂一箍,又将人拉回怀里,紧扣不放‐‐两个人身量仿佛,此刻相拥更犹如天造地设浑然一体:&ldo;你该不会以为我准备把这一摊子丢给你,自己躲去逍遥快活吧?慕容永,我自私自利惯了的可没那么大度,我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岂有中途放手的道理?我知道你已经立了个太子,我给你五年时间,安排好接班继承的种种事宜,之后自去逍遥。人生不过百年,你我已蹉跎半世,又何必管这乱世之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是谁最终得了天下!&rdo;最后一个重音,消失在慕容永的耳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若鸿毛而又重逾泰山的吻。慕容永浑身一颤,微微偏头,却又忍不住按住了任臻的手背,摸索着握住了他右手上难以平复的创伤,心中一阵苦楚:&ldo;任臻,你有太多的求不得。&rdo;任臻叹了一声,执拗地扳过他的脸,吻住他干涸的双唇:&ldo;我纵有再多的求不得,你却是我的舍不得啊…&rdo;求不得不过是焦虑难安痛彻心扉,可舍不得若是舍,便是失魂落魄不复性命。军帐外,苻坚刚刚拦下了泪眼滂沱、已经等不及要冲进去与故主一诉衷肠的兀烈,面无表情地回到原处,瞟了一眼站在一株桃树下,仰面赏花却同样是面无表情的姚嵩,摸了摸鼻子:&ldo;经此变故,你倒是大度了不少。&rdo;姚嵩伸手折取一枝,送到鼻端一拂,才轻扯嘴角:&ldo;还得多谢你与前妻生的那个看似没用的好儿子,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rdo;苻坚:&ldo;…&rdo;他觉得姚嵩毒谋士之名的来由除了计谋之毒,他这口舌之毒也不遑多让。姚嵩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越过苻坚之时,将那枝春桃轻轻挑开了他的衣襟:&ldo;做贼似地赶了这几百里路才算平安无事地穿过魏境,而今总算能合眼睡上一觉了。苻天王,难得良宵,花前月下,您就一人在此听人壁角吧。&rdo;苻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末了只得摇头苦笑,低嗅桃花‐‐过风风雨雨,尚留一丛秾艳,欲舞还停,如颦又笑,浓淡烟水里。不说燕军营中是何景况,与之对峙日久的北魏大将奚斤则已数个日夜未曾安睡了,此刻在灯火通明的帅府中他挂着两个垂到腮帮的黑眼圈,正在听平城来使的密报,当听闻拓跋珪已经击退来犯的柔然之敌,率兵返回平城,迅速平定了贺兰讷一党的叛乱之际,他忍不住双手合十:&ldo;感谢佛祖!&rdo;感谢佛祖让他再一次站对了边,作为拓跋珪麾下死忠,这些时日以来他撑的也着实不易,若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而今拓跋珪终于否极泰来重掌政权,不就意味着他也将水涨船高?!&ldo;来人!伺候笔墨!&rdo;奚斤豪气干云地一挥手,&ldo;我要向慕容永下战书,向皇帝陛下表明我的忠心!&rdo;他这几个月来被慕容永追着打实在是憋屈够了!可战书写完墨迹未干,便又有亲兵入内禀道‐‐燕军在今日忽然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