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幼卿说罢,四处探察起来。随着火柴划响,视野霎时为之一亮。安裕容和尚古之才发觉他点燃了嵌在山壁上的油灯。颜幼卿径直往里走,另两人跟上去,看见洞穴里侧铺了防潮的细沙,沙上是一层樟木板,堆放了木炭、皮毛等基本应急物品,闲置多年而不腐。
颜幼卿铺开几张皮子,再蒙一层衣裳,就是个简易大通铺,且让尚古之歇下。洞内干爽通透,安裕容绕着洞壁走了一圈,没寻到其余缝隙,颇觉纳闷。抬头一看,斜前方岩石上一个豁口,挪了挪站着的位置,果然隐约有气流从头顶吹过。
不由得感叹:“这地方可真不错。”
见颜幼卿捡了几块石头垒灶,忙过去帮手,架起吊子煮汤煎药,道,“可惜离水源有点儿远。”
“不远。出去再往后走一段应该就有山泉。今年不旱,山里不会缺水。”
颜幼卿看了一会儿火,道:“我去把骡子往山里头藏一藏,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顺便打点水回来。”
安裕容点头:“行,我在这看锅。你自己小心些。”
颜幼卿瞅瞅他:“后边要文火慢熬,添炭的时候千万别太猛。最多半个时辰,否则水就干了。药渣要收好,回头煎二道……”
安裕容也瞅他:“幼卿,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不可靠的么?”
“你没弄过这个。”
“我没弄过?”
安裕容指着自己鼻子,“你在拉赦芮喝的药茶怎么来的?”
颜幼卿脸红了,仍坚持道明真相:“那是你让侍应生弄好了送来的。”
瞥见对方鼻头沾了一抹木炭黑,低头咧嘴,忍住笑意起身就走。
第60章迷踪布疑阵
颜幼卿隐匿在山石间凹陷处,背后是茂密的丛林。此地已然接近山巅,乃通往玉壶顶必经之所。算算时日,自七月初二躲进颜家村后山洞穴,三天过去,有张串儿、刘大引路,奚邑城里的警备队士兵与京师调查执法处的长官应该差不多要到了。颜幼卿耐心极好,趴在草叶丛中一等就是整天,直至深夜,方隐约听见步履动静。又过去半晌,才见一队人影出现,在煤油气灯的映照下,稀稀拉拉往山顶而来。
敌明我暗,颜幼卿寻个视野更佳的位置,仔细观察。
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张串儿与刘大。其后一人身着军官服饰,应是现任警备队长。颜幼卿暗忖此人胆子挺大,明知山顶有逃犯,竟身先士卒。想当初丘百战丘队长,别说玉壶顶,连仙台山稍深处都没敢进过。定睛一瞧,队长身后紧随两人,几乎把警备队长如同捉小鸡仔一般钳在当中。山路狭窄起伏,提灯的士兵怕长官脚下不稳,特意高举照明。颜幼卿看清这两人衣着神气,与其他士兵很是不同,有一个居然还是京师故人——曾经一道从海津被召入总统府,后转投执法处的那位同僚。
颜幼卿记得此人,正是他代表执法处,午夜提人,带走了与尚先生一同关押在总统府监禁室的另一位白先生。
没想到执法处派到奚邑来追捕的人中,还有这一位。颜幼卿记得他似乎姓李,功夫在同侪中属佼佼者,只因年纪偏大,枪法练得一般。为人急功近利,才会进入总统府卫队不久便惹了事,人也变得阴郁不少。后来将功折过,转入执法处,却没听说究竟是立了什么功。
执法处行事虽隐秘,真正会武术的人倒并不多。这一回为了追捕自己,只怕把高手尽数派了出来。这么一想,颜幼卿便觉那李姓男子身边一人,仿佛也有几分眼熟,大约同属曾经有过短暂袍泽之谊的战友。
再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将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行人走到前方稍微平缓处,那李姓男子挥手下令,士兵们停下步伐,席地而坐。他随即指定张串儿、刘大及几个敏捷谨慎的士兵,熄了灯,慢慢往玉壶顶摸索过去,自己小心跟在后面。另一个执法处长官则原地留守,以便接应。
颜幼卿待了一阵,估算张串儿等人已经上到玉壶顶,遂往山下潜行一小段,看好位置,接连扔出数颗小石子。后方几名坐在道边的士兵被击中,“啊呀哎哟”
连声惊叫。有人身体一歪倒向侧面,顺坡滚了几圈,被树丛阻挡方止住去势。长枪不慎跌入山涧,又有人呲哇叫唤着要下去找寻。却听得疾风过耳,“啪啪”
炸响,几盏汽灯尽数熄灭,玻璃灯罩碎裂飞溅,造成一片惊慌混乱。
颜幼卿目的达成,急速撤退。他熟悉地形,加之白日特地提前看好路径,很快便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追踪搜索的执法处之人甩脱,抄近道从东边撤离。颜家村山坳至玉壶顶,若从山脚绕行,照常人速度,最快也要五六日。颜幼卿倚仗自己身手了得,又是熟门熟路,自山间取直道横穿,有一整天时间足矣。此时已是半夜,他只怕安裕容、尚古之在洞中等得焦急,提气运足,使出全力飞速前行。
安裕容听见尚古之起身动静,才划根火柴点燃了墙上油灯。从堆放木炭的角落抽出一根颜幼卿捡回来的枯柴枝,在油灯上烧着,放入灶洞,再小心翼翼往上边一块一块添加木炭。眼见木炭发红,火势稳定,又往装满水的砂锅里扔了一把白米。三天功夫,已足够心灵手巧的安公子熟练掌握此类基本技巧。
洞中光线晦暗,不知日夜。尚古之从皮子底下摸出怀表看一眼:“外头天大亮了。”
心底算算日子,又道,“七月初七,今儿是乞巧节。”
“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安裕容闲闲应着,走过去翻筐子里的药包。
尚古之看清他脸色,语气略沉:“裕容,你这是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