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痛心而望,放余归去。余在初遇山道上上下来回,辗转一夜,眺望山下,人生长恨,江水长东。
清晨返家。汝见吾哭喊曰:“汝几乎害死九儿。”
吾心神俱裂,进屋查看,九儿浑身血迹,腿骨折断。汝哭:“汝看九儿身后。”
吾检视,见九儿后穴破碎,不由涕泪交下。窗外朗朗晴空,苍天却是无眼。余之罪孽,为何要让无辜九儿承担?悲夫!悲夫!
九儿悠悠醒转,见余泣,强笑曰:“爹爹莫悲。宇平郡主手下只是打断孩儿双腿,并未强暴孩儿。此事千真万确,孩儿绝无半点隐瞒。”
又问曰:“郡主皇亲国戚,吾家与之有何仇恨?”
吾含泪望之,心碎难言。汝忽跪下大哭:“看九儿之面,求汝莫再与之来往。”
吾错愕惊痛,原来汝已知晓。
近日吾缠绵病榻,药草不断,然家计艰难,汝日夜操劳,从无怨言。一夜吾梦醒,见汝手拿针线,伏案而睡,眉梢眼角,泪洒鱼纹。汝梦中呓语:“为何,为何,好恨,好恨……”
吾泪湿衣衫。
今日九儿生辰,余送九儿自制之轮椅。九儿坐在椅中来来去去,笑曰:“阿爹真鲁班在世也。”
汝亦笑之,汝知吾素日方凳尚不能修也。
适才去看九儿,见其睡梦之中泪流满面,吾痛心若狂。九儿命运波折,望余之死,能解其命中劫数,安度余生。
余饮下瓶中之毒,腹中阵阵剧痛,毛笔几度滑落。明年清明,吾做死人村之鬼也。忽记那年清明,一少年朗朗曰:“清明时节雨纷纷,到处是人在上坟。借问美景何处有?反正不在死人村……”
一场邂逅,竟是终生之误。无奈吾虽痛悔误汝之终身,却不悔与其相识相知。吾死后愿成孤魂野鬼,辗转于奈何桥上,等其前来相会。
今夜与汝一别,从此阴阳永隔,兰妹珍重珍重!吾负汝一生,今夜赴死,汝不必悲伤。汝聪慧勤勉,无余之连累,定能与九儿安稳度日。吾成一缕幽魂,亦当护汝与九儿之周全。吾今日愧不敢与汝当面言,待汝百年之后,奈何桥上,则当谢罪。
九儿醒来,望汝告之吾乃病重而逝,吾不愿其因吾蒙羞也!
看完信,秦斜川怔怔默坐了片刻。这封信明显是宁丰城留给妻子的遗书,而与宁丰城相恋的那个男子定是嘉靖侯无疑。清明节的偶然邂逅,两个少年情愫暗生,一个懵懂不知,一个暗藏于心。直至彼此终身已定才表明心迹,然错已铸成,再难挽回。纠缠二十年,自以为隐秘,却不知两人妻子都已知情。一个默默忍耐,一个却疯狂报复——原来宁惜酒的腿骨竟是被宇平郡主派人打断,而宁丰城亦几乎可以算是被宇平郡主逼死。
看看手中遗书,却不知它如何最后到了兰春归手中。忽然回想起落花节那夜,自己曾偶然听见兰春归追问宁惜酒:“……那封信是不是你派人送去的?”
难道指的就是这封遗书?送去给谁?——嘉靖侯?宇平郡主?还是其他人?
难道宁惜酒与这桩杀人案有关?看起来他的确有杀人的动机,尤其是对于将他打成残废的宇平郡主。可是他身体残废,又怎么可能犯下这么大的案子?
秦斜川脑中思绪纷乱,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在脑海中忽明忽暗,然而终因他不愿深想,无法燎原。
之后去了秋达心房里,单刀直入道:“你既已看过我手下送来的信,该是已经猜出写这封信的人正是宁丰城,也就是宁惜酒的爹——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秋达心阴笑一声,“你这么为宁惜酒辩护,不会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罢。”
“胡说八道!”
秦斜川恼羞成怒,将信扔还给秋达心。
秋达心扬了扬信封,道:“你知道这上面有什么?——这信纸被‘胭脂醉’的药水浸泡过,凡是看过此信之人一定会中毒——嘉靖侯与兰春归应该都看过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