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头再来,他一定会努力做个孝顺的好儿子。柳氏摸摸儿媳妇脑袋,声音低而温柔,&ldo;一晃眼二十来年了,我都快当祖母了,回头想想,娘也有气不顺的时候,怨你公爹,怨得巴不得自己没嫁过他。可他一回来,一看到你公爹那张冷脸,娘就好像一下子忘了那些怨,满心满眼都是他,慢慢地就习惯了。唉,怪谁呢,如果大周良将多一点,如果天下太平,你公爹就不用一个人扛着北疆的大梁,但天下不太平,他既然有扛着的本事,他不去谁去?娘总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丈夫,就拽着他不让他走。再说霆生,他没学武时,几乎没出过远门,每天早晚能看到人,可天天看到有啥用?看到他我就来气。现在他肯上进,娘特别欣慰,宁可他学成枪法南征北讨,当个青史留名的大将军,也不想他整天招猫逗狗,一事无成。&rdo;萧霆心虚。如果不是景宜,他肯定还在气母亲。&ldo;霆生有出息,娘只心疼你。&rdo;柳氏顺顺儿媳妇头发,苦笑道,&ldo;他们爷们天天忙着大事,苦了咱们牵肠挂肚的,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熬到今日,淳哥儿才五岁,我要照顾他,还得操心你大哥二哥的婚事,倒没多少闲心再想你公爹,不过刚成亲的时候,我一想他想得难受了,就给他做衣裳,有空就缝几针,做好了,他下次离家一起带上。&rdo;说到这里,柳氏忽然笑了,低头在儿媳妇耳边道:&ldo;咱们害相思,男人也一样,说不定比咱们更想,要不怎么说小别胜新婚呢?别人家夫妻天天腻在一块儿,时间长了,爷们的心就容易被外面的女人勾走,你公爹就不是,每次回来对我都跟刚成亲那会儿似的,各种捧着。公主放心,等霆生回来,你就明白了。&rdo;萧霆撇撇嘴,父母感情好,景宜又不喜欢他,终于有借口躲开他,这会儿景宜说不定正高兴着。但他确实不能再只顾自己任意妄为了,景宜不心疼他,亲娘还在。&ldo;娘,我女红不好,您教我做衣裳吧,咱们一块儿打发时间。&rdo;在母亲怀里赖了片刻,萧霆撑坐起来,耷拉着脑袋道。当了女人,不能出去找乐子,他必须找点事打发时间,至于衣服做好了景宜是否领情,先不管。儿媳妇想通了,柳氏松了口气,笑道:&ldo;好啊,霆生腊月才回来,那就做件冬袍吧,嗯,这半年他个子肯定猛窜,我让人去找件你大哥的旧衣裳来,霆生身板像你大哥。&rdo;让儿媳妇起来用饭,柳氏先走了。看看明晃晃的窗外,萧霆伸个懒腰,起床。景宜不在,他自己吃早饭,二郎蹲坐在他旁边,水汪汪的黑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萧霆一直都喜欢自己挑选的这只狼狗,如今媳妇没影了,他终于记起二郎的好,丢了几块儿肉给二郎。饭后他如约去柳氏那边学针线。儿媳妇说自己女红不好,柳氏当谦虚话听的,但很快她就发现,儿媳妇在女红上,真的是一窍不通,简直跟初学女红的孩子似的。没办法,柳氏只得从头教,一天抽出一点时间,娘俩既是学,也是打发时间。正如柳氏曾经的自我安慰,萧霆脑袋确实聪明,只要用在正途,学东西还是挺快的。从说不出彩线颜色到对针线布料信手拈来,从穿针扎手到针脚细密整齐,萧霆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作为练习,萧霆又用一个月的时间,给淳哥儿做了一件小衣裳。嫂子送的,淳哥儿美美地穿上,然后转圈给娘亲、嫂子看。&ldo;左边袖子稍微短点。&rdo;柳氏先发现一个问题。萧霆抱着弟弟换下来的绣娘做的外袍,却立即意识到他绣工的不足,刚做好衣服的兴奋劲儿顿时没了,垂头丧气。就他这绣工,恐怕衣服做出来了,景宜也穿不出去。&ldo;绣娘都是十几年的手艺,公主刚刚上手,往后做多了就巧了。&rdo;柳氏及时给儿媳妇打气,&ldo;况且公主给霆生做衣裳,重要的是心意,公主放心好了,霆生肯定会喜欢。&rdo;萧霆半信半疑,回到陶然居,亲自挑选衣料,开始给景宜做冬袍。九月秋高气爽,十月天明显冷了,特别是进了下旬,就算坐在暖阁,穿针引线也不太便利。&ldo;公主歇会儿吧。&rdo;明心、明湖得了柳氏嘱咐,眼看公主在那坐着又缝了两刻钟了,出声提醒道。公主最近痴迷缝衣,夫人担心公主坏了眼睛。萧霆&ldo;嗯&rdo;了声,手却没停,想把这朵祥云绣好再休息。院子里突然传来淳哥儿兴奋的喊叫,&ldo;三嫂,三嫂,下雪了!&rdo;萧霆一惊,放下针线,扭头一看,琉璃窗外,果然在飘雪花。淳哥儿嚷嚷着堆雪人,萧霆坐在窗前,目光却投向了远处。景宜出门时只带了两身冬袍,连件大髦都没带,这冰天雪地的,她会不会着凉?人在山里,她有地方住吗?吃什么?越想越担心。~下雪了,下了两天一夜,处处都是一片白茫茫。距离京城百里的一片山林中,徐广领着四个弟子走出山洞,开始分派差事:&ldo;霆生、恭谨去打猎,胡武去砍柴生火,世通把门前雪都扫净了。&rdo;四人分别领命。景宜带着自制的弓箭,与陈恭谨分路出发了。地上积雪有两尺多深,踩进去嘎吱嘎吱的响,没走几步靴子里面就进了雪,彻骨的寒意顺着脚面直往心口窜。不过在山中历练数月,这点苦对景宜来说,早就不算什么。发现两行兔子脚印儿,景宜顺着痕迹追了上去,追了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一只灰毛兔子。景宜下盘不动,无声无息抽出长箭,拉弓瞄准。&ldo;嗖&rdo;的一声,长箭急射而出,灰兔受惊扭头,只是没等它闪避,长箭已没入它脖颈。灰兔挣扎片刻,不动了。景宜大步跨过去,拎起兔子,往回走,宽肩长腿,身形挺拔。她猎了一只兔子,陈恭谨猎了两只雀鸟,师徒五人烤着吃肉。吃完了,开始今日的教授。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悉心提点,徐广走到一棵枝丫堆满积雪的干枯小树苗前,手中长枪一扫,只见银光一闪,他的虎头流云枪枪尖儿便抵在了树稍一根米粒粗细的小枝上。细枝受力,上面的积雪簌簌下落,但其他枝条丝毫未受影响。&ldo;练吧,什么时候练到我这种程度,咱们什么时候下山。&rdo;丢下四个看直眼睛的弟子,徐广继续回山洞躺着了。&ldo;这,这怎么可能?&rdo;胡武喃喃道,退后几步,试着出枪。结果一枪出去,树上积雪全落。谭世通哈哈大笑。景宜也笑了,最后看眼那棵小树,她握紧长枪,转身去别处练习。世上竟有如此神乎其技,她震惊惊艳,但她更想,早日领悟这神技。039今冬雪多,眼看再过几日就是小年,百姓们都盼着过个好年,没想到老天爷又下了一场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下了两天。终于放晴,日头一出来,却更冷了,从陶然居走到正院,萧霆鼻尖儿冻得发红。&ldo;咱们捐两百两吧。&rdo;一进暖阁,就听母亲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捐钱。萧霆疑惑地挑挑眉。柳氏先唤儿媳妇上炕坐着,摸摸儿媳妇小手,确定儿媳妇手是热乎的,才叹道:&ldo;天太冷,听说不少百姓都冻坏了,城西锦绣楼的赵老太太过八十大寿,想做善事。京城不少富户都捐了银子,咱们也捐点聊表心意,给那些孤儿寡母的送两身棉衣。&rdo;丈夫、儿子时常出征,每逢天灾,柳氏都会捐些银钱,为家里的爷们积福。萧霆听到&ldo;孤儿寡母&rdo;,心中一动,思忖着道:&ldo;娘,我去看看外祖母,晌午在那边吃了。&rdo;徐广不在家,高氏孤零零的,又上了岁数,虽说有丫鬟照看,萧霆还是有点不放心。柳氏颔首:&ldo;去吧,把淳哥儿也带上。&rdo;小儿子招人疼,多个孩子更热闹点。萧霆点点头,让明心先去准备礼品,他去接淳哥儿,淳哥儿一听可以出门,特别高兴,还挑了一身新衣裳。刚换好,柳氏派人也送了几样滋补的药材来,叫萧霆一块儿带过去。两刻钟后,将军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徐府门前。偌大的徐府,处处积雪皑皑,只在门前扫了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小路出来,一直蜿蜒到徐广夫妻俩居住的农家小院前。难得放晴,高氏正带着小丫鬟晒被子,远远看到外孙女来了,高氏大喜,催一大一小快点走,去屋里暖和暖和。&ldo;外祖母,晌午我们跟你吃。&rdo;这半年,每次萧霆来探望高氏淳哥儿都会跟着,高氏喜欢他,淳哥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笑嘿嘿地道。&ldo;行,外祖母给淳哥儿做肉馅儿饺子吃。&rdo;高氏抱起男娃,也先摸淳哥儿小手,然后埋怨外孙女,&ldo;来就来,带什么东西,下次再这么客气,你也别来了,只让淳哥儿陪我。&rdo;萧霆笑着耍嘴皮子:&ldo;您以为我想孝敬您啊?都是我娘硬塞给我的。&rdo;淳哥儿哈哈笑。娘仨去屋里坐着,房间摆设虽然简陋,但徐广不忍妻子受苦,盖房子时也弄了地龙,一入冬就烧上,屋里暖呼呼的,西炕头那边摆着一溜菊花,红的绿的粉的,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