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娶了个宗室郡主回家当菩萨一样的供着,现在长子又被指了一个公主。李家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压在裴家的头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啊。
这一路上,他派去打听这位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丰城公主的事,得来的消息让他的怒火更炽。
不过是献了个在山上捡来的玉薯,些微小功能得晋公主封号?再怎么金装粉饰,也摆脱不了丰城公主原本低微的出身。
他坐在马上,目光阴郁地看了看身边的马车。
乌尔玛嫁给他已有近二十年,虽然镇南侯府上下都尊她一声夫人,但朝廷的封诰一天不下,她这个侯夫人就一天名不正,言不顺。连带着两个女儿和幼子也摆脱不了庶出的阴影。
“侯爷。”
车厢里传来女子略带异音的柔声呼唤,裴和面上的冷意消散,眉间也带上微不可查的柔软:“乌尔玛,可是累了?前头不远就是咱们在京城的家,你再忍一忍。”
“嗯。”
裴和身边的大管事早了半天出发来侯府送信,裴和的车马抵达之时,府里的管事和稍有头脸的下人婢役都在府门前迎着了。
然后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长子,裴简。
身长玉立,如玉如松,一头泼墨一样的乌发束在金冠中,眉目清冷端丽,越长越像他的生母玉城郡主。
裴和远远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裴简迎上前,与裴和见礼:“见过父亲。”
裴和下了马,和颜悦色地托起他:“算起来,你我父子已有年余未见,你又长高了些。”
裴简垂眸恭立,神情恭敬中却又带着明显的冷漠疏离。
“来见见你母亲和弟妹们。”
裴和走到车旁,亲自扶了妻子下车。
乌尔玛与裴和同岁,看起来却只像个二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妇。能迷得镇南侯如痴如醉的女人自然有一副难得的相貌。乌尔玛没有穿戴侯夫人的服饰,却是按着苗人的装扮,一身苗疆银饰在她纤秾合度的身上随着她的行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跟在她身后的,是十八岁的长女裴伊和十五岁的次女裴俪,还有十岁大的幼子裴笙。
裴简微一挑眉,上前对乌尔玛称了一声:“乌夫人。”
这一声称呼让裴和与乌尔玛都是脸色一沉。
在滇南他这样叫乌尔玛自然没什么不对,反正乌尔玛也不乐意听别人的孩子叫自己娘。但现在是在京城,论理自己是他的继母,是裴和的嫡妻,裴简一声“母亲”
叫出来于情于理都相和。可是他只叫她乌夫人,也就是说在京里,他也不肯称她为母亲,不承认她的正室地位。
可是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还有镇南侯府上上下下的仆役,裴侯爷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当场发作。
毕竟乌尔玛的确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拿到侯夫人的一品诰封,裴简若是跟他较真,他也拿儿子没招,反而会落人口实。
裴和强压了胸中的怒气,神情自若地将妻子和儿女们带进了侯府。
乌尔玛领着孩子们去安置,裴和将裴简带到了书房,一年未见的父子俩总算有了单独叙话的机会。
命下人关紧了房门,裴和的脸当即沉了下来,对裴简说:“你母亲远道而来,你便叫她一声又能怎样?为何要当着阖府的下人不给她脸面?”
裴简摸着手指上的玉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儿子的母亲?她如今安葬在玉龙山麓呢。”
“你!”
裴简抬起眼看了裴和一眼,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如针一样刺在裴和的身上:“怎么,儿子说错了吗?儿子的母亲是荣亲王的嫡女,御封的玉城郡主,一品镇南侯夫人。”
“混账!”
裴和每次和长子说话,说不到三五句就要被儿子噎得发火,“那是你的继母,老子我三媒六证娶来的正妻,也是你的母亲!”
“正妻?”
裴简冷笑了一声,“没有侯夫人的封诰,没有朝廷的承认,算得什么正妻?父亲,您是朝廷的一品侯,是玉城郡主的郡马,算得上是宗室,不是一般的百姓商贾。祖父虽不在了,族中也人丁寥落,但天子还在,姑祖母还在,外祖父还在。未得他们点头,您抬回府里的也只是一个侍妾。父亲,这儿是天子脚下,不是您可以恣意的滇南,有句话儿子当提醒您。在滇南,谁称她侯夫人都没事,但到了京城,您最好跟您手下的人都说一说,侯夫人这三个字还是换了乌夫人来叫,否则乱了规矩仪制,被人抓到把柄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