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回忆中的是你,你一直在逃避我们之间关系。”
闻致的唇上没有什么血色,越发显得面容冷白严肃,以朝堂激辩的架势诘问道,“当初嫁过来的是你,走的是你,到了期限不肯归来的也是你,如此自私任性,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明琬想,他大概是难受的,因为他此刻的眼神是那样悲伤。
“我并非不想回去,只是不想回到过去。”
她道。
“你到底想如何,倒是教教我,我可以慢慢学。”
闻致试图从椅子上站起,但他的脸色很难看,却只能徒劳地扶着案几,努力朝她前倾着身子,相隔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明琬心中苦笑,喜欢一个人难道还需要教么?看看小花对青杏便知道了。
想开后,明琬反而彻底放下了,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整理药箱道:“以后会有别人教你的。”
闻致遏制怒意道:“我若需要别人,还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作甚!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信!”
明琬整理的动作慢了慢,随即有条不紊地背起药箱,“闻大人,大夫行医不易,不是来给人戏耍的,万望以后莫再用性命开玩笑,诓骗我前来了。”
闻致浑身一僵。他想解释,今日小花将她带来此处,并非是他的安排,他是宁死也不愿让明琬瞧见他的软肋与脆弱的……
但他说不出口。
明琬对待他的态度如此疏离陌生,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狡辩。
他不知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为何明琬宁愿颠沛流离也不愿接受他的示好……他很努力地在想问题的症结,想到心口炸裂般疼痛,也没能想明白。
“是否无论我做什么,与你看来皆是错的?”
闻致忽然复杂道,像是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般,“只因为,你不再心悦于我。”
明琬一愣,再抬眼时,见到了闻致眸中晕散开来的死寂。
像是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自嘲,喃喃重复道:“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明琬嘴唇翕合。
她听到了自己心中有什么紧绷的东西吧嗒一声断裂,压抑了五年的秘密就像是疯魔似的往外涌。她就这样保持着准备离去的姿势,望着闻致淡然笑道:“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当初太后指了婚,就暂且留在你身边当个消遣。那段愚弄的婚姻本就是消遣的玩意儿而已,谁当真谁就输了,不是么?”
听到这番话,闻致几乎立刻被刺红了眼睛,连带着脸颊都是红的,眸中翻涌着不可置信的痛苦和水光,颤声压抑道:“你说什么?”
继而,他大概是觉得这话耳熟,情绪偃旗息鼓,眼中有了一瞬的茫然。
他的记忆何等出色,仅是片刻,他想起了什么,面上的激怒的血色瞬间褪成苍白,有些慌乱地望向明琬。
运筹帷幄的闻大人,冷酷强大的闻首辅,这个本朝最具手段和能力的男人,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
闻致的眼睛通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好像明白了。在这股巨大的愤怒与屈辱中,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何明琬会离他越来越远、为何她不肯再回到过去了。
因为,过去根本就是插满了尖刺的深渊。
五年前的那个秋日,就在侯府书房,李成意提醒他:“你若有真心喜欢之人,可得要谨言慎行,咱们这些刀尖上行走之人,最怕的就是暴露软肋。”
那种步履维艰的时刻,他怎么能承认自己有软肋?
“想起来了么?知道我是何感受了吗,闻致?”
明琬一边反感以牙还牙的自己,一边又不可抑制地觉得轻松,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就像是拔出了心中横亘已久的一根刺。
可她用拔-出来的这根刺,狠狠扎回了闻致的心上。
她讨厌如此卑劣的自己。
到此为止吧,别再纠缠下去了,她对自己说。
明琬定了定神,快步出了厢房的门。
刚出门平复心情,便听见身后屋中一阵杯盏碎裂的哐当声,继而闻致夹杂在咳喘中的怒吼声传来:“花大壮,进来!”
伫立在门边的小花一个哆嗦,知道闻致定是要找他算账了。
进去领罚之前,小花拦住了一个劲儿往楼下走的明琬,歉意道:“嫂子,骗你前来是我的主意,与闻致无干,你别误会他了!闻致的身体很糟糕,否则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有月余的假期南下杭州?嫂子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宁可躲在客舍中发霉发烂,也不愿你见着他病重窘迫的模样,总是将最冷硬坚强的一面示人,我就想着,若你见着他真实惨淡的样子,说不定就心软回长安了,却不料好心办坏事。嫂子,闻致他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