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周畹凝在她臉上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頓了頓才道:「你說。」
殷上道:「令茲即將張口,若是吞下東沛,下一個是誰,還未可知,若是亓徽想要與其抗衡,必然不能單打獨鬥。」
周畹笑了笑,瞭然道:「你也想要那個位置?」
殷上也隨著她笑,說:「最高之位,誰不想要,如若定周不是如此境況,想來殿下也不會扶持他人登基,而是要自己來了罷?」
周畹冷哼了一聲,並未反駁,道:「你想溪狄幫你?可是溪狄兵力受損,王上不會出兵的。」
殷上道:「我不是來借兵的,殿下。」
她接二連三的否認,倒讓周畹生出了一絲興,道:「你直接說吧,想要如何?」
殷上道:「我知您為兄報仇後已無爭名逐利之心,可我要您為周相尋拿到世子之位,時機到時,公開聲援亓徽,為我所用。若來日我得位,作為交換,必不會薄待她。」
聞言,周畹笑了笑,說:「殿下,口頭承諾是最不頂用的。」
她如此說,殷上便知道她已然同意結盟之事,只是還對條件不滿意,便道:「那您說,想要如何。」
周畹與她對視幾息,爾後挪開眸光,看向雕刻繁複的床頂,道:「我一子一女,並無帝王之才,我心裡曉得,定周十五國如今一盤散沙,我不爭,總有別人會爭,而王上不像你母親,保不了溪狄遺世獨立。」
她聲音沉沉,透著一股傷痛和悵惘:「本來我另有打算……可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我死後,董紹昌是保護不了我的孩子的……」
殷上便接道:「與其到時候任人宰割,不如先發制人。」
「你說得對,」周畹緩慢地點了點頭,說:「其實即便你不來,我也會為阿尋他們另找後路,可你卻來了,上天既如此安排,我也不必逆天而行。」
她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說:「世子之能,我雖未見識,但亓徽對我有恩,你母親又有不世之才,便當為你作保——我答應你的提議,作為條件,我要你得位之後,立吾兒周相靈為後。」
殷上一下子愣住了。
來之前,她細想過無數個交換的條件,想過提出時又該怎麼應對,如何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可沒想到最後周畹還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周畹看出她猶豫之色,卻並不催促,靜靜的斂眸看著她。
一時間,殿內闃寂,只有炭火細微的噼啪聲。
殷上有些無措地別開眼,低下頭,看向自己繡著銘文的衣擺。
立後?
眼前驟然浮現出江遺雪漂亮的臉,殷上指尖發白,思緒亂成一團。
江遺雪……
她想起在璞蘭台時,自己說要娶他,他露出的那個欣喜滿足的笑容,想起那個銀燈玉簫的中秋之夜,想起二人數個溫情的吻,想起他依戀地看向自己說『殷上,我好想你,我喜歡你』。
……可除此之外,她也想起了東沛城外那個極冷的雪天,想起徐弗和鄭小南憔悴的面容,想起那些死在她刀下的官吏。
……還有幼年拜見永載帝之時,看到的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良久,殷上才道:「我答應您。」
「好,」周畹似乎早有預料,很快應聲,看她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欣賞,對著屏風那邊吩咐道:「準備筆墨紙硯,我親自撰寫婚書。」
宮人應聲,腳步輕輕地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宮門再次開闔,周相尋姐弟也隨著侍墨的宮人走了進來,站在母親床側。
殷上愣愣地抬眸看了一眼,周相靈較之姐姐與周畹更為相像,尤其是一雙鳳眼和母親更是如出一轍,為他原本清雋的容貌添了一分殊艷。
見人來齊,周畹有些艱難的坐起身,當著幾人的面懸腕落筆。
三人中,除了周相尋表現得有些不解和訝異外,殷上和周相靈俱是沉默,好似這份婚書上的主角並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人。
而面對長女的疑惑,周畹也並未回答,只撐著一口氣專心寫著眼前的婚書,不多時,文末擱筆,她接過宮人遞來的玉印,輕輕的壓在了那婚書之上。
「殿下,請吧。」
那木盤之中的婚書調了個彎,擺到了她面前。
殷上斂眸看去,那字跡工整清晰,筆力不弱,一點都看不出是久病之人所寫,一筆一划道滿了一個母親的拳拳愛意之下的深謀遠慮。
……羣祥既集。二族交歡。敬茲姻。六禮不愆。羔鴈總備。玉帛戔戔……禮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詩詠宜家,敦百年之靜好……永結鸞儔,共盟鴛蝶,謹訂此約。
原來婚書是這樣的。
殷上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說不出什麼感覺,只伸手碾過一旁的印泥,又輕輕地摁在那文末之處。
周畹的聲音伴隨著虛弱的咳嗽聲在殿中響起,她向周相靈招手,輕聲道:「阿靈,你去。」
周相靈點頭應是,並未對此有任何異議,只與她對視了一眼,便與她並立於那婚書之前,輕沾印泥,在她旁邊摁下了指印。
紅紙黑字,落印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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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事了,殷上帶著林泊玉離開了溪狄,往亓徽而去。
永載帝身死,定周戰亂,登基的所謂皇帝年僅八歲,並無實權,連國號都未改,便繼續稱永載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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