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正是刚才他头脑里所想的,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这样想,他想的和感觉的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不仅感到羞愧,而且感到惋惜,惋惜他和她失去的一切。
“我没料到会这样。”
他说。
“您何必在这儿生活和受苦呢?您可是受了很多苦呀。”
她说着,怪样地笑了笑。
“我没有受苦,我过得很好,而且如果我还能出些力的话,我愿意为您再做些什么。”
“我们……”
她说到“我们”
,对聂赫留朵夫看了一眼,“……什么也不需要。您已经给我出了那么多力。要不是您……”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哆嗦起来。
“您可是不能感谢我。”
聂赫留朵夫说。
“何必计算恩怨呢?我们的账自有上帝来算。”
她说过这话,那乌黑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亮闪闪的。
“您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呀!”
他说。
“我倒是好吗?”
她噙着眼泪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您谈好了吗?”
[55]这时英国人问道。“马上就好。”
[56]聂赫留朵夫回答过,就问起克雷里佐夫的情形。
她定下心来,从容地说了说她所知道的情形克雷里佐夫的病情在路上更加重了,一到这里就把他送进医院,谢基尼娜很不放心,要求到医院里去照顾他,可是没有得到准许。
“那么,我该走了吧?”
她现英国人在等着,就说道。
“我不向您告别,我还要和您见面的。”
聂赫留朵夫说。
“对不起。”
她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从她那奇怪的斜视目光中,从她说“对不起”
而不是说一般告辞的话时的苦笑中,聂赫留朵夫明白了,在他猜测的她做出抉择的两种原因中,后一种是对的她爱他,认为如果同他结合,就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走了,就使他完全解脱了。现在因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非常高兴,同时又因为就要跟他分手,心里非常难受。
她握了握他的手,很快地转过身去走了。
聂赫留朵夫回头看了看英国人,准备跟他一起走,可是英国人正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聂赫留朵夫没有打扰他,就在靠墙一张小木榻上坐下来,忽然觉得非常疲倦。他疲倦,不是由于夜里失眠,不是由于旅途劳顿,不是由于心情激动,而是他觉得整个人生太使他厌倦了。他靠在所坐的木榻背上,闭上眼睛,立刻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怎么样,是否愿意现在就到各个牢房去看看?”
典狱长问道。
聂赫留朵夫醒过来,看到自己竟在这里,觉得很惊讶。英国人已记好笔记,就想参观牢房。聂赫留朵夫疲惫而漠然地跟着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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