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三日前替你拾掇衣物时,在竹箧夹层中寻到一支竹籁,却又是谁的?”
她眸光淡淡地落向一惯性子跳脱的妹妹,神情了然,洞若观火。
糟了!小少女神情沮丧地皱起一张莹白小脸儿,暗叹一声倒楣……自己分明已将竹籁藏得那般隐密,谁料还是正撞到了阿姊手上……真真流年不利!
“所以,你已是整整三日没有碰过这竹籁了,那练曲子,又是怎生练的?”
年长些的少女语气微微严厉,神色间已带了几分薄责。
“阿姊,小娥已经知错了!”
见势不妙,小少女十二分识时务地利落认错,而后便有些可怜兮兮地用那双明澈无染的浅色眸子瞅着自家姊姊,撒娇讨饶道“阿姊莫气了,往后小娥一定万事都听阿姊的,再不敢混闹了!”
闻言,那长姊却是全然一副无动于衷神色,她目光静水无波,轻尘不惊地开口道:“这话,自你七岁起,我已听了四年,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
小少女被揭破底细,霎时面色涨得通红……
“这三日你未碰过竹籁,但我收着的那套《太史公记》却少了五卷,”
稍静了会儿,那长姊方重又开了口,但见着妹妹的窘迫神色,她语声却不禁柔和了些许“阿姊并非禁你看书,否则,当初便不会教你识字习文了。只是小娥你一向性子冒失,这几年间,有好些回都险险因为沉迷书册而误了事……所以,总教人不放心。”
“三日后便是太后寿辰,宫中贺宴上的乐舞断出不得差错,为令你专心练曲子,阿姊才将书卷尽收了起来,谁料……”
她微微苦笑着摇头,神色间多少无奈。
“阿姊……”
小娥听得心底里满是愧意,咬着唇低低垂了头,贝齿噬得粉润唇瓣一片冷白。
“你日渐大了,日后万事都要自己多留些心,读书固然有益,但亦不能本末倒置……”
她神色温和,十分耐心地细声同妹妹交待“何况,像这般夜里偷偷借着月光看书,伤眼得很。”
“嗯!”
小少女飞快地抬眸看了阿姊一眼,又有些愧疚地飞快低了睫,只十分坚定地点头应声道。
“好了,竹籁阿姊已带来了,距寿宴只余三日了,这曲《凯风》须得再多练练才是。”
那长姊语声温和地道。
说着,便自宽大的细绢广袖间取出了一支竹籁来,大约一尺余长,侧开六孔,似笛却又非笛,尾端缀了一缕碧绦作穗,素雅而精致。
小少女乖巧地抬手接过,取了素丝帕细细拭过一遍,而后便执籁到了唇边。起初先六指按孔,短促地几声试过音,既而凝神聚气,气息冲逸而出——一记清越乐声乍然而起,音色脆亮,玲玲入耳……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那长姊在一旁听了,却是有些无奈地暗自摇头……这丫头向来聪灵,吹奏的技法是一点即通的,可,却生生将一曲颂叹母亲的凄然之曲吹出了欢快跳脱的调子……
——到底是不曾用心呢。
她正欲出场止了妹妹,孰料却有另一样乐声蓦然间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
十分细悦清脆的音色,就这么合和小娥吹起了这一曲《凯风》,那乐声节奏沉缓,低低呜呜,将儿女对母亲的沉沉哀思、切切缅怀皆融入其中,十二分动人心意,闻声蓦增伤楚……
在这乐声的引导下,小娥竟也渐渐奏得入了情境,比初长进了许多。
是有别的宫人也在这附近练曲子么?——那长姊心下暗道。
但她抬眼,仔细地环顾四周,分明不见半个人影,这乐声响在近处……似乎是从她们两人头顶上传来的。
她们姊妹二人所在的地方,正邻近着暴室,所以宫人们大多不愿来的,终日极为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