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我的长一股股渗入肌肤,仿佛经年累月的凉意。我知道挛鞮怒极,我也知道若我想要重归楼兰,只需借挛鞮之势清剿皇叔一党,为父王报仇。可我更清楚,若我这样做了,楼兰民心必然动荡,西域各国插手楼兰利害,朝堂派系乱如散沙。且刘德在此,若惹怒汉朝挥师西下,楼兰必亡。
楼兰在等着我的选择。
那时我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静了很久。
挛鞮的马萧萧一声长嘶。他拨转马头,看着我。我抿了抿干裂的唇,仰头问他“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用楼兰给我陪葬?”
他说“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愿让我那么做。”
雨色中他一身铁甲,光泽苍巍肃杀,眼底却温柔若琥珀色的泉水。我以为他的眼中只有天地,原来竟也有一十八年我从未学会的东西。
我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还是笑了“那我们走吧。”
身后遥遥王廷,我想,若父王知道我的选择,可会欣慰我终于懂得何为大局何为小情?他倾尽所有宠了我那么久,想让我长大,却一直舍不得让我长大。
回到行帐挛鞮还心有余悸。他说“若非丘林射下那只传密白雁,知道你要被处决,你现在……”
我没接他这句话,只是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我拉开他的手,用水细细洗净掌心的烧伤,包扎好。刚要起身,肩膀忽然被他大力揽住,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
有温热物事舔上我耳垂,撩出全身一片酥麻。挛鞮半吻半呢喃的说“初萼,你现在可有别的退路?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前十八年你在楼兰的羽翼下,而你往后的人生,我可有荣幸接纳?”
我震惊地偏头,却在偏过的一瞬间被他吻住嘴唇,不能出声。他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眸子中尽是狡狯神情,咬了我一口后才结束了这个吻“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我摇头“不知道。”
眼前却忽然模糊起来。挛鞮好气又好笑,帮我拭去睫上的泪“你别哭啊,大不了我不逼你了,你想好再告诉我。”
匈奴接纳了我半年。半年中我看过秋草连天衰,看过敕勒川苍茫雪景。当草原又过一片春风时,我问挛鞮“你能不能,送我去汉朝?”
这就是我出现在云梦泽的始末。
后面的事情我自然没有告诉刘德,可我总忍不住想起那一天。记忆中明明是阴雨,可自挛鞮出现后,那一天就阳光倾泻。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是他带来了我人生中那样漫长的黑夜。皇叔素来亲汉,若皇叔执政,对汉朝确是极大的助力。只是这份心思却是何时存下的?是三年后,三年中,抑或是三年前?
我想问他,却只是问出一句“可还记得?”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一顿“我记得。可是你来这里,不止是问我记不记得吧。”
我做出一个笑的表情“那你要不要猜一猜?”
又弯了眉眼“你可是猜我来杀你?不是的,我来和你谈一笔交易。我要用整个楼兰,换一座阴山。”
他终于冷了声音“原来你是为他而来。”
“当年那个雨天,只是一句话,他就教会了我何为宽恕。”
我静静覆上眼睛“他知道仇恨有多蚀骨,他一直在努力,不让我变成那样。”
“那我们不如谈一谈你的交易。”
刘德将堪舆展开“且不说你是否真能决定楼兰的归属。汉朝以北是匈奴,以西为西域各国。阴山肥沃,兼之为交通要塞。你用一个楼兰来换,我太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