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這樣說,她卻躊躇了一會兒,磨蹭到台階前,又回頭看看,終於慢吞吞要走下去,卻聽吱呀一聲。
那緊閉的殿門竟然開了個縫。
有人出現在門縫裡,綏綏認得,是皇帝身邊的一個黃門。
他對綏綏低聲道:「進來吧。」
殿內空蕩蕩的,綏綏跨過許多門檻,見幾乎空無一人,那個黃門也不見了,只有皇帝坐在夜色深處的內室。幾乎沒有點燈,銅鼎里燒著微紅炭火,矮案上放著一隻酒樽。
他仿佛在那裡看著一卷寫著字的綢帛。
會不會是信使送來的信箋?
稟報太子死訊的信箋?
綏綏抱緊了懷裡的劍,皇帝沒有抬頭,說:「來做什麼?過來。」
綏綏忙走過去,跪在榻前笑得很甜:「見過陛下,才聽說遼東的戰事平定,眾將士都要凱旋迴京啦,奴婢覺得陛下一定很高興,所以想來恭喜陛下。」
皇帝抬頭,綏綏這才發覺他吃了酒,眉目間有些許幽沉的微醺。
綏綏見他沒說話,忙又笑了笑,爭寵似的小心試探道:「奴婢可是第一個來的嗎?」
「嗯。」
過了一會兒,他才應了聲。
綏綏道:「那奴婢給您跳一支舞吧,來得匆忙,也沒換衣裳,不過奴婢肯定跳得和之前一樣好。」
皇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劍,淡淡道:「不必了。」
他又說:「給朕唱支曲吧。」
綏綏小小地吃了一驚,皇帝從來沒讓她唱過什麼。她道:「陛下可是想聽什麼?」
「隨便。」
綏綏猶疑著,笑道:「奴婢除了梨園戲,就只學過些南曲,好久不唱了。粗鄙之曲,有辱殿下清聽。」
她放下長劍,退後兩步,還是跪在地上,稍稍擺了個姿勢,便唱起一支蘇州調來。
嗓子澀,唱起來就好了。
「皇恩浩蕩春光媚,進奉紫霞杯,五穀豐登,臘盡春回;這幾年,風調雨順多祥瑞,黃沙百戰,凱旋歸——」
聽到這裡,皇帝忽然笑了笑,她心頭一跳,忙停了下來。
「唱下去。」他淡淡笑著說。
綏綏低了低頭,勉強擠出個笑容來:「是。」
「……父子一時,君臣千載,侍宴通宵留太清;賀太平,天增歲月人增歲,夫婦齊眉……」
這支曲子很長,綏綏沒有唱完,見皇帝怔怔看著她,離得遠,卻見他眼底格外亮,像是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