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兴高采烈地抱着古琴进殿,抬眼这见皇上面色,怔了一下,行礼后起身关切道:“阿耶近日身子可好?”
皇上咳了两声道:“无碍,年底事忙罢了。”
李温松了口气,将那古琴摆好,“儿臣知道阿耶辛苦,特地编了一首曲子,阿耶听后一定能……”
皇上朝他摆手,无奈道:“不必弹了,你着急见我,只是因为此事?”
李温愣了愣,失落地垂下眼来,“阿耶从前……不是最爱听温儿弹曲了吗?”
那时的李忱尚未登基,在李温的记忆里,打从他小时候,阿耶便时常与他在一起,带他玩雪,带他斗蛐蛐,陪他在花园里跑,等李温开始学弹曲,不管弹成什么模样,他都会坐在他身旁,高兴地直鼓掌,有时还像个孩童一样,在那琴声中跳舞。
“阿耶,你是不喜欢听曲了,还是不喜欢温儿了?”
李温缓缓抬眼,那明亮的眼中泛着水光。
年幼时他便觉察出来,他的阿耶便与旁人不同,是个痴儿,可他从未嫌过,因为他的父亲与旁人的父亲有更不一样的地方,便是他为他的朋友。
皇上长叹一声,从那金丝楠木椅上缓缓起身,慢慢朝李温走来。
他的前半生忍辱负重,装痴卖傻,哪怕在自己府邸,与子女在一起时,也还是如此,生怕行差半步,引来祸事。
“你是我第一个儿子,阿耶怎能不疼你,可那时……”
皇上深吸一口气,抬手替李温抚掉脸颊的泪。
后面的话不必明说,两人皆知,那段时日终究已是过去,现在的李忱是一国之君,当今圣上,他不会再如从前那样,整日陪在李温身旁与他一同玩闹。
再也不会。
李温想到这些,眼泪更加朝外涌出,皇上不仅心疼,还有从未言明的自责与愧疚。
如果那时他没有日日拉着李温玩闹,以李温的聪慧,也不至于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只会弹琴歌舞,不具备任何朝政见解。
是那时的他,为求自保,耽误了李温。
今日,他终是说出了口,“是朕,对不住你。”
李温却是后退一步,哽咽道:“阿耶只疼爱二弟!”
“胡说,你们皆是朕的儿子,朕如何能不疼爱你们,但人各有所长,朕封李濬为太子,不是因为偏爱他,而是朕如今身份不同,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装傻充楞的王爷,也不再只是你们的父亲。”
“朕,是这李氏天下的皇上。”
皇上的一席话,让李温头垂更低,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难以面对。
皇上再度上前,抬手落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朕希望你们兄弟之间,相互扶持,不要走古人之路,做那亲者恨仇者快之事,温儿,答应为父。”
这一声熟悉的“为父”
,让李温倏地抬眼,他当即跪地,抱住了父亲的腿,呜咽声中尽是多年委屈,“阿耶……我懂了,我不会去争抢什么,我会做一个兄长该做的,包容和关爱兄弟姐妹,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李温的泪水打湿了姜黄色的龙袍。
皇上轻抚着儿子的发髻,眸框似也逐渐湿润,“我儿淳厚良善,为父相信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