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阿悍尔将领齐刷刷地看司绒。
她绕到长桌尾,去看三营和四营的位置,一二营规模小,三四营才是主力,她要承认封暄的提议充满诱惑。
可是她拒绝了:“还有五万大军没有到达邦察旗,在这之前,阿悍尔的策略就是防守,殿下的好意我心领。说实话,阿悍尔不敢要一支控制不了,也没有归属感的军队。”
封暄料到她会拒绝,因为现在时候未到,他的目光在对话时没离过司绒,点了下头:“五万步兵就驻在哈赤草原南边,一日内即可驰援阿悍尔。”
他的姿态放得低,连稚山都侧目。
司绒蜷着掌心,垂眼看沙盘,客气道:“如此就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封暄抿了一口酽茶,让苦涩的茶液滑入喉道,转了个话题,指哈赤草原上的雨东河,“你说过阿悍尔曾从雨东河行船往曼宁港出海,如今这条水路还能走吗?”
稚山看大家端茶盏,也把腰间的小水囊递给司绒,里头是她的药茶。
司绒单手顶开水囊口,往侧边走了两步,手点在雨东河中段的位置。
“走不了,”
司绒张开虎口,中指和拇指的长度括住一段河道,“这一段都是李迷笛的地盘,从我烧了他在京城的蜘蛛网后,整条水路就对阿悍尔封闭了,你看两侧……”
一句话没说完,司绒突然拿帕子抵住了嘴唇,背身走到一边,低头闷咳。
泰达知道司绒还病着,把话自然地接过去:“公主方才指出的那一段是最险的河道,途径阿蒙山内部,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若要强行过,除非人能从水里闭气一路游过去,否则在那一段,人家从山顶推几颗山石,连人带船都保不住。”
“阿蒙山是一个统称,从群山过去是丘陵与沿海平野,地盘约有三个邦察旗那么大,里面原本就约莫有两万余人,包含各国各部落接受的生死之徒,有通缉榜的常客,有在逃的江洋大盗,还有些蓝凌岛混不下了跑过来的人,鱼龙混杂,往年阿悍尔的船通过这段河道……唔,不怕你笑话,我们还要给对方缴半船商货。阿悍尔出海十分不容易。”
“听起来就是土匪啊,阿悍尔没想过派兵剿灭,一劳永逸吗?”
朱垓跟在封暄边上,略感疑惑。
封暄听泰达说话时,目光时不时地看司绒的背,看那因为咳嗽而耸|动的肩头,沉闷嘶哑的咳嗽声就穿插在谈话声里,他垂下来的袖子里滚出颗润喉糖丸,悄无声息地绕着长桌,往她身旁一站,糖丸搁在了桌沿。
稚山刚要动,脖子被易星亲亲热热地勾住了。
泰达不意外对方会这样问,解释道:“一来,就是你们刚刚提过的兵种问题,阿悍尔的弓骑兵到山林里不占优势,容易被遛着耍,二来,阿蒙山那些不是正规军,他们也从未主动寻衅阿悍尔,两边几百年来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人家的河道凭什么给我们白过。”
司绒止住咳,喝了药茶,把水囊口盖上,转身时眼前蓦然多一道黑色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腰差点撞上放茶的小桌。
封暄眼疾手快,抬手扶了她一把,司绒反肘往他侧腹用力一顶,封暄闷受这一记,握着她的手臂没放。
瘦太多了。
他简直想现在就把人捆回京城好好养一个月。
司绒用脚趾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看似克制的表情下,是按捺着的攻击性。他是具有绝对掌控欲的储君,从前,司绒在引诱他的时候不在意这一点,和他在一起后愿意彼此束缚,但现在,司绒只想踹开他!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抬脚狠狠往他小腿踹了一记,借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到了长桌另一侧。
将领们都围在沙盘边上,两人在背光处的动作除了稚山和易星,谁也没看到,稚山冷笑,把易星的手指头往后撅,撅得易星小声求饶,道再也不敢。
另一边司绒神色自若,加入了之前的对话:“这片地盘打下来没有意义,要生啃可以,打下来那数万亡命之徒如何处置,收编入弓骑兵吗,这是引狼入室,如今和阿悍尔打的是蓝凌岛黎婕,她的目的是阿悍尔的矿,所以一定会猛攻,阿悍尔只要能守住,对方猛攻不下就不会在此浪费时间。”
“在这场战争里,阿悍尔是被北昭拖累的一方。”
司绒抚摸自己被握过的手臂,声音陡然变冷。
泰达纳闷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好像生了气。
“先后次序不同罢了,黎婕若是吃了北昭,下一个就是阿悍尔,”
封暄从背光处走出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司绒,“怀璧其罪。”
看吧。
这是个能够利用自己的优势占稳上风的混蛋!他看起来放低了姿态,对阿悍尔显露出战略伙伴应有的善意和关心,实际上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他步步都在逼近司绒。
“怀璧其罪”
四个字就是在提醒司绒,阿悍尔和北昭紧紧捆绑,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只能抛却一切旧有成见合作。
他要打赢这场仗,也要司绒。
司绒能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这层意思,她冷眼看着,须臾,扯出一道温和的笑,说:“自然是如此,我们如今是盟友,自该倾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