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捏着一柄缂丝团扇,上面的花纹很清雅,是半面风吹鳞动的湖,和眼前之景相得益彰。
“多谢娘娘。”
司绒捧起茶盏,这茶盏是石青色的,粗糙厚实,茶色澄澈,入口清香。
“可合意吗?”
皇后问,“阿悍尔多喝奶茶,本宫平素喝的浓茶恐你喝不来,便挑了这萃山茶。”
“好喝,”
司绒点头,她不懂茶,说不出什么门道,“娘娘费心了。”
好喝,封暄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往那茶水上多落了两眼,她挑嘴得很,没有说过镜园的茶好喝,倒是嫌过镜园的茶苦。
司绒慢慢地把一盏茶用完了,在搁茶盏时看了封暄一眼。
他早在晚宴前就换下了银甲,穿的是一身黑色常服,手肘搁在桌旁,手指头弯垂到桌上,指尖轻碰桌面,偶尔点一点,目光放在远处的湖面上,挺放松的模样。
司绒略有些闷怔,真就是来喝茶的啊。
皇后看着她空空的茶盏,摇动了两下团扇,也不叫人来添茶,继续闲话着阿悍尔的景致风情。
没一会儿,封暄动了。
他喝光了自个儿那杯放了整一刻钟,放到冷都不爱喝的茶,再拎起茶壶往三个茶盏里添了些,司绒又捧起了茶盏。
司绒饮一杯,他就皱着眉陪一杯,再继续添茶,小动作循环往复,都收在了皇后的眼角余光里。
皇后抬起扇面轻摇,把唇角泛起的笑藏在了风吹鳞动的湖色中。
从阿悍尔风光说到了司绒的喜好,皇后的话看似是闲聊,实则问得很细致,司绒觉得她好像成了个毛线织的小人,正一条一条地被皇后拆开来细看。关键在于,皇后的谈吐太舒服了,娟静里有条不紊,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不知不觉就化去了司绒的警惕心,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掏了不少自己的底子。
封暄呢,封暄半个时辰就开了三次口,两次是教人重沏一壶茶来的,自然地把自己当作了这老树下的一片叶,沾了茶水,黏着在竹椅上,安静地听着对话。
司绒再小心地把话题挪回香茗点心时,皇后露了些疲色,司绒便欠身告辞。
皇后把团扇放在腿上,看了眼听了一晚上闲话半点儿不耐都没有的封暄,摆摆手:“夜色深重,暄儿与公主同路,小心照应些。”
皇后由花姑姑搀着往拱门后去了,司绒悄悄松一口气。
封暄与她往湖边僻静处走,忽然叫住了她。
“嗯?”
司绒不明所以。
封暄抬手往她头上一拂,总算把她头顶那几点碍眼的黄金蕊拨了。
司绒伸手碰了一下他手背:“皇后娘娘是邀我来品茗、吃糕、谈天的么?”
她说得隐晦,意思便是你自个儿下午时的一通胡闹,没把我也给扯出来吧。
“你说呢?”
封暄应得随意,他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不知道,我看娘娘……嗯?”
司绒正冥思苦想呢,她还真摸不准皇后是什么意思,即便有什么微妙的想法,也自个儿给自个儿摁下了,免得落个自作多情。
手就突然一暖,被封暄牵在了手里,她默了默,把手抽回来,半笑道:“殿下,玩儿呢?”
封暄手里空空,不是滋味儿,他没有再往前,定在了原地,看司绒自顾地往前走,她似乎没有为他停下的意思。
湖上有风来,月圆,一轮饱满的弧挂在天边,倒映在粼粼千片的湖里,就是一粒明润的白珠,他看着湖里那颗白珠,在明错光线里,仿佛缀在她干净小巧的耳垂下。
他忽然想把湖里的白珠、天上的圆月都给她。
也想让她朝自己走一步。
“司绒,进城玩儿吗?”
“夜半纵火?”
司绒已经走出了四五步,闻言转回身,在月色里望向他。
“嗯。”
“去,迫不及待。”
能亲眼看着李迷笛的心血被一把火烧干净,当然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