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盛,风都静悄悄地蛰伏在草叶间不动。
封暄背上的痂落尽了,这两日总摆张长榻在院子里趴伏着晒背。
两日不闻战事,不论是北昭还是黎婕,攻势都不约而同放缓,但封暄知道这是敌方正在蓄力的表现,而他也在细数军事图的差别,待到敌方再度扬帆,便是以诡道锉灭其攻势的时候。
四下的人都打发走了。
司绒在流瀑一样的光线下被晒得暖洋洋,抬手挡在额前,有些恰然的安宁。
安宁不过几息,司绒细数心里悬着的几件事:“哈赤收尾战不好打,困兽犹有三分力,被囚到平野上围杀对他们来说是绝境,绝境常常使人爆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我担心泰达和黑武,黑武的信回得太慢了,显然是战况胶着。”
“你还给他去信了?”
太子殿下偏过脸,抓的重点与众不同,既偏且刁钻。
细听带点儿酸。
两人不曾单独提起黑武,封暄不多过问,他的安全感被打实了,那轻狂的少年对他构不成威胁,而司绒也在见到句桑脸上的伤后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再戴黑武送回来的手串。
那串手串,珠子还是那十八颗,可细看里边的编绳是新作的,略显粗糙,连接处凹凸不平,是不常做这细致手工活儿的人自个儿编的,她沉默良久,还是把手串收进了匣子里。
出了会儿神,司绒说:“我去的信多了,殿下想听哪一封?”
日头太大了,把她晒得眼前冒金光,骨头都发酥似的,声音带点儿懒,干脆转过来叠趴在他背上。
阳光把他的皮肤晒得发烫,双臂是向两边张开的,肌肉舒张,阳光赋予其深浅的线条,皮肤呈现健康的光泽感,像一块儿敞了糖衣,晾在日头下的蜜糖,不作声地散发蛊人的糖味儿,明晃晃地勾得馋糖的姑娘品尝。
封暄后肩传来湿湿的刺痒,他为她的沉默不悦,又奇异地被这一咬一舔安抚到了,司绒轻而易举就能操控他的情绪。
他放过了黑武这一茬,说:“不论有没有封锁曼宁港这一出,敌方同样不会在战场上心存侥幸留有余地,他们自从踏上曼宁港,就绝不会为任何事物停下攻掠的步伐。围杀是上上之策,这场围杀进行得越彻底,阿悍尔双骑积累的战意就越强。阿悍尔双骑经此一战,出鞘时的锋芒再无人敢逼视。”
顿了顿,细风游过,吹得封暄后肩的湿润发凉,眸底的火正一簇簇燃起。
“再好的军队都需要积累实战。你换个角度想,阿悍尔从四营受袭,到哈赤全线开战,再到北线几近溃败,继而开始将计就计在南线打出致命一击,最后你封锁曼宁港,局势彻底偏转,走到围杀战这一步,阿悍尔双骑都在全力拼杀,能积累的战时经验是内部训演无可比拟的。”
封暄把手往后探,揉乱了司绒的发,总结了一句:“司绒,这是送上门来的磨刀石,阿悍尔百年都遇不了这样的对手。”
以战养战的效果为什么好?
就是因为他们永远都在亮刀,战事是被动遭受的,经验可以主动积累,将士可以主动成长,阿悍尔的内部凝聚力可以主动增强。
退回来讲,封暄也遭遇过这样的问题,他是换了个立场给司绒开辟新角度。
对北昭来说。
青云军因为与阿悍尔胶着数年,疲态明显;
破云军被海寇骚扰软攻,钝感倍生。
封暄为什么要把青云军分化成海陆双军?为什么要换破云军主将,继而将破云军北调加入唐羊关战场?
正是因为再好的刀,若是不用,若是待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中,就会锈,就会钝,在纸上谈兵中自得其乐,直到变成一堆废铁,再也无法守卫足下的土地。
地面的零星土块被风推着,以细小的频率往前滚动,司绒盯着土块隐没到树影下,消失不见。
她转了个身,重新坐起来,谈起第二件事儿:“屏州岭码头烧毁,待到战后重建又得赶上春汛、农忙,等到码头再度启用,至少也是明年六月的事了,原先走屏州岭的商船要如何安排?”
这事儿封暄也在考量,想了想,说:“先走山南十二城的陆路,往北至桓州再转水路,路程稍长些,待屏州岭码头重建后再作调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