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对我笑,笑着笑着便不见了踪影。
五
一灯如豆,赵思衡心不在焉地看着案前的公文,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那女孩长相清丽,如淡雅玉兰一般,与许尚书倒是浑然不像。
要非说像,也就是只有体型像了吧,都极瘦。
赵思衡想起今日那句「小婉儿最爱吃吃粥小菜了」不禁笑出了声。
他本不欲成亲,但奈何太后执意要他成亲。长嫂如母,他不好违逆。
谁知当日在朝堂上竟无一人肯嫁。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可是杀人如麻的摄政王。新帝登基,朝堂不稳。邕王谋权篡位,是他亲手将往日兄弟斩于马下。谋逆同伙,皆抄家下狱,流放斩杀。那时他日日殚精竭虑,就为了稳住大显江山,却也落得一个暴虐成性的名声。可若不如此,何以服众?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闲散富贵的王爷,诗词歌赋,赏花烹茶。可御驾亲征的兄长猝然长逝,他不得不跨上战马,守护大显。
如今,他已二十有五了,这样一个年纪,这样一个名声,他若身为人父,自然也不愿意嫁女。
他听着朝堂上大臣们互相推诿,觉得十分有趣,平日里一个个剑拔弩张,那日却安分许多。
听到最后是许尚书之女,叫清婉。算了,谁都一样。不过是娶回去操持府中事务罢了,衡王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只是当晚他望着女子如水的眼眸,含怯的目光。他又对自己一阵鄙夷。他长这孩子九岁,这孩子比他妹妹华阳公主还小三岁,这还是个孩子,他终究还是没住下。
六
第二日我们便进宫拜见了太后娘娘。
太后年逾三十,清素端庄,若九秋之菊,又如皎皎秋月。
太后娘娘赏了几匹锦缎并几根珠钗。我很是愁,这颜色只能给我做衣服,可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好浪费啊,宫中赏赐又不能拿去卖掉。
太后娘娘与王爷很是亲厚,对我也是和颜悦色。
我端着得体端庄的假笑,还得了太后娘娘几句夸赞。
太后娘娘执着我的手,说盼我为赵家延绵子嗣。我故作姿态红了脸,柔顺地点了点头。我俩房都没圆,还子嗣,能有子嗣算我输。
王爷将府上中馈交付予我,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并拍着胸脯保证,必定好好管家。
其实吧,我有个爱好,我喜欢数钱!
我简直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我那一手算盘打的是毫不逊色。我的算盘都被我扣得快秃噜皮了。王爷简直知人善任,噢不,歪打正着。
下午我询问厨房菜品,觉这一顿竟要十个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匆匆去了王爷的书房,准备与他商讨一番。
我清了清嗓子:「王爷,俗话说,节用于内,而树德于外,节俭是天然的财富,节俭是致富的秘诀!奢者狼藉俭者安,一朝一夕需节俭。」
他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只道:「王妃好家学。」我猜他许是想到了朝堂上的父亲,我自谦道:「臣妾愧不敢当。」
我站着没动,他说道:「嗯,王妃还有事?」
「王爷,臣妾想着府上能否缩减一些用度?」
他脸色沉郁,并不言语。我刚想说要不算了,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更要命得是,万一他再以为我蹬鼻子上脸了可咋办。
我刚想开口他却道:「管家一事既已交予你,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以后这等事不必特来问我。」
「谢王爷。」我急忙跨出门槛,一路小跑奔向厨房,嘴里还跟兰儿嚷嚷:「五盘咋样,五盘好,五盘一定能吃饱。」
兰儿悄悄扯扯我的袖子:「王妃,你端庄一些,院里还这么些人呢。」
我急忙放缓脚步,这一时得意忘形了。
当晚王爷看着面前的五盘菜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七
三朝回门那日,王爷公务在身,我便自己回了府。
爹爹说,他虽然与摄政王政见不合,但却也钦佩他。
爹爹还说,摄政王平日里公务繁忙,不能常陪我也是有的,要我断不能使小性子,定要稳重。
我还嘴:我平常多么稳重,哪里使小性子了。
爹爹却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爹的小婉儿也这么大了,当时还说定要将你嫁到扬州,这样爹爹致仕以后,咱们爷儿俩也离得近些。谁知天意弄人,看来以后爹致仕以后,只能当个孤家寡人喽。
爹爹祖籍扬州,娘也是扬州人。我小时候爹爹还任过好几年的扬州知府。爹爹自入仕以来便顺风顺水,颇得帝王重用,这才能在祖籍任知府。
从嘉宁帝到承安帝再到如今,从家境贫寒的士人再到如今举足轻重的户部尚书,爹爹一直对天家心怀感激。所以爹爹天天就唠叨不休。
扬州确实好哇,烟火笙歌,夜桥灯火,我终究也没能嫁到扬州。
八
因着衡王连年征战,王府无人打理,成婚前太后娘娘特意还着人翻修了一遍。
衡王府建筑不似京城一般庄严富丽,倒颇有江南建筑淡雅朴素之感。亭台水榭,假山叠石,曲廊深深,别有意趣。每日在府里赏荷品茗,简直神清气爽。
就是在下人面前日日端着王妃的架子确实愁人。我在家一向散漫惯了,到了这兰儿还日日提醒我规矩。怎么兰儿年纪轻轻却和宫里教规矩的老嬷嬷一样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