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身形单薄,与硕大的棺材形成了鲜明对比。棺材厚重,在这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前行尤其不易,童子的手上还挽着一个竹制的篓子,也有他半人高的大小。他气喘吁吁,额头的束带和衣领子都已经被汗水浸湿,让人看了就心里揪着疼。
狄姜怔怔地看着这副景象,淡道:“问药,这与你的玥儿相比,谁更辛苦?”
“自然是玥儿了!”
问药翻了个白眼,道:“这小童子细皮嫩肉的,定没受过风吹日晒,想来平日也没有母老虎一般的娘亲打骂他,他母亲定也不会谋杀亲夫!”
“啧啧啧……”
狄姜又是懒懒一笑,道:“有没有我们跟去看看便是。”
“去就去,谁怕谁?”
问药说完,率先下楼,狄姜与书香便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走。
三人一路前行,最后又跟着小童到了祠堂前。
老潘的尸体还停在祠堂正中,棺材正是香烛铺的小伙计兴哥儿闻讯送来的。
这口实木棺材表面雕刻了繁杂的四兽图,寓意团兽呈祥,比旁人殓葬时用的薄皮棺材高了好几个档次,已经算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十里八村中殓葬的最高规格。
兴哥儿将老潘入殓之后,提着竹篓问看守石屋的壮汉:“我能见一见我家掌柜吗?他想来已经整日没有吃饭,于是给他备了点吃食,希望刘哥儿行个方便。”
被唤刘哥儿的壮汉却不答应,他轻蔑的看了兴哥儿一眼,随后抢过竹楼,只听“啪”
地一声,竹楼便被壮汉用力一掷,落在地上,饭菜汤水散落了一地。
“你想要方便?那老潘的冤魂能许你么?”
刘哥儿说完又提起脚,在竹篓上接连踩了好几脚,直到竹篓变了形再不能用了才停下。他冷笑道:“他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哪里配吃人吃的东西?你且快快离去,否则连你一起打!”
兴哥儿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眶泛着红光,眼看就要哭出来。
围在祠堂外的人较之先前少了许多,但总还有一些守在那等消息,大家见了纷纷都笑他:“你家掌柜做了这等亏心事,却妄想送口棺材平一平大伙的怒气,这顶什么用?这时候你竟还想着给他求情说好话,简直痴心妄想。”
“可不是,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否则等潘家孩子回来,定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七嘴八舌,劝说兴哥儿离去。
可兴哥儿不依不挠,最后竟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求大家行行好,我家掌柜不是那样的人,他心肠不坏的!”
“他伙同李姐儿杀了老潘,如此丧尽天良,怎么会是好人?”
“此等败类养出来的娃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兴哥儿见群情激愤,不敢再说话,只一个劲的磕头,可他的这般好意和讨好在众人眼里便成了贿赂以及心虚,大家的怨气恨不得都在他身上。
“咱今天先教训教训他!给老潘出气!”
大伙七嘴八舌,拳脚相向,把小童子狠打了一顿,直到他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才将他扔出了祠堂。
“杀人凶手滚出状元乡!”
“别再让我们看见你!咱这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家!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众人连番唾弃兴哥儿,他挣扎着爬起来,终于不再妄想进祠堂,他转过身,步履蹒跚的往回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狄姜三人的视野中。
狄姜与书香心中都像压力块大石头,憋得慌,只有问药堪堪一笑,道了句:“活该。”
当晚,小伙计兴哥儿便在自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了。翌日晨时,当村民见到他瘦小的身影在空中随风摇摆时,不仅不心疼,反而嬉笑地咒骂他脸皮薄,没有种。
“真是晦气啊!”
闻讯而来的村长一脸不耐,连忙派了两人来将他解下。随后又随地找了块破草皮,便将兴哥儿包着扔进了乱葬岗,从此尸身听凭风吹雨打,再无寸土遮身。旁人没有多为兴哥儿的死伤心,反而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只觉得近日的状元乡颇不太平,大家议论纷纷,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害怕。
“村长,最近咱村子闹得凶啊!”
刘婶急道。
“可不是?”
村长一个头两个大,想起昨日枉死一个,今日逼死一个,说不准哪日还要处死祠堂里那两个,这一来二去怎么算都是一等一的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