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绝不为所动,仍是形若陀螺,着地飞旋,梁文靖掌风一到,便被引偏,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中的。玉翎母子只见一青一黑两道人影越转越快,渐渐模糊不清,四周蔓草藤葛被二人罡风牵引,纷纷拔地而起,绕着两团人影,如魍魉幻形,漫天疾舞,场面煞是诡奇。
梁文靖被萧千绝的旋转略一牵引,使出这招“天旋地转”
,但转到这时,却欲罢不能。萧千绝每转一圈,梁文靖的转势便被带快一倍,不觉间,已势如风魔,不可遏止,着地的足尖便似一只规尺,以萧千绝为轴缓缓划动,在地上犁出四寸深的深沟,梁文靖胸中血气翻滚,喷薄欲出,不由暗呼道:“糟糕,这般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
欲要稳住身形,却是哪里能够。
转了约莫三炷线香的工夫,萧千绝身形一顿,梁文靖筋疲力尽,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向他怀中撞去,双掌一并,“三才归元”
应势而出,但被萧千绝一番折腾,他丹田空空,经脉俱软,这一掌按在萧千绝胸前,已无半分气力。未及收势,便觉一缕寒气顺着经脉幽幽钻入心脉。梁文靖猛地打了个寒噤,耳听得萧千绝一声沉喝:“三招已过,滚吧!”
一晃身,梁文靖只觉大力涌来,跌出丈外,一跤坐倒。
萧玉翎掠地而出,伸手将梁文靖扶起,见他神色委顿,急道:“呆子,你没事么?”
梁文靖长长吸了几口气,默察体内,良久摇头道:“我没事,但……”
他望了萧千绝一眼,惨然道,“我……我输了,我……”
眼眶一热,哽咽难言。萧玉翎伸出纤手,捂着他的口,凄然笑道:“别说了……只要你没事,我……我就很欢喜。”
梁文靖紧紧抓住她手臂,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萧玉翎撇撇嘴,抚着他脸,强笑道:“呆……呆子,别……别哭……”
话没说完,萧千绝已瞧得心烦,抓起她道:“过来。”
运劲一拽,梁文靖气力未复,跟着被拖出三尺,双手乏力,抓拿不住,一跤跌倒,撞得满口鲜血。“爹爹!”
梁萧扑上来将他扶起,怒视萧千绝,狠狠啐了他一口,那口唾沫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急又快,直奔萧千绝胸前,萧千绝一愣,想自己一代宗师,焉能为一口唾沫动手格挡,若是躲闪,更加小题大做,但若不躲……几个念头尚未转完,口水已经落到他衣襟上。
萧千绝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任凭口水吊在衣襟上一晃一晃,两眼瞪视梁萧,脸上透出一股青气。萧玉翎花容失色,厉喝道:“萧儿!不得对你师公无礼!”
梁萧本来还积了一口唾沫,听话咽回去道:“你不走我就不唾他!”
萧玉翎听了这话,身子一哆嗦,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萧千绝大获全胜,心情甚佳,暂将梁萧搁在一边,瞧着梁文靖,冷笑道:“小子,你可知为什么输吗?”
梁文靖茫然无语,萧千绝见他一脸迷惑,更加得意,嘿嘿直笑。梁萧啐道:“我都知道的,老头儿你不要脸!你说让我爹爹,其实占了他的便宜。”
萧千绝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梁萧道:“爹爹说过,‘三才归元掌’是后制人的功夫,你却让他先出手,所以……”
他也是一知半解,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说下去。梁文靖却是恍然大悟:“枉我练了十年掌法,却没萧儿明白,这‘三才归元掌’本是后制人的功夫,我却先行动手,反被对方后制人,梁文靖呀梁文靖,你真是愚不可及。”
梁萧跳着脚儿,指着萧千绝的鼻子大骂道:“老混蛋……大骗子……”
萧玉翎听得胆战心惊,连叫道:“萧儿,萧儿……”
萧千绝长笑道:“小娃儿骂得不错,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大骗子,最会唬人骗人。别说你老子,便是那个自诩聪明的公羊穷酸,也难免不被老夫算计!”
他反手拽住萧玉翎,转身便走,梁萧大叫一声,抓起身边一口宝剑,拼命追赶。萧千绝无心与他纠缠,携着黑虎,足下生风,顷刻间将他抛开数丈。梁萧跑得急了,一跤跌倒,抬头看时,萧千绝和母亲已在十丈之外了。
萧玉翎只觉心如刀割,回头叫道:“萧儿!包里还有洗好的裤子,旁的油纸包里有你爱吃的鸡腿,还有,晚上别踢被子,吃饭别挑食,还……还有……还有……”
她泪流满面,脑子里乱哄哄的,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梁萧瞧着她身形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追:“妈,我不要裤子……不要鸡腿……妈……”
忽地身子一轻,已被梁文靖托在怀里,心头一喜:“爹爹,快追!快追!”
梁文靖一言不,运起浑身气力,衔尾狂奔。但萧千绝何等人物,梁文靖越追越远,望着渐渐消失在苍莽暮色中的两团黑影,深感绝望,陡然间,他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袭遍全身,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道:“怎么了?”
欲要停下查看,却听梁萧哭道:“爹爹!你比乌龟爬得还慢呢?妈都看不到了……”
梁文靖被他催促,也想全力追赶,但身上寒气却越来越盛,头脑渐渐有些迷糊:“是啊,不能停啊,我……我定要追……追……”
又奔几步,已只剩下一个“追”
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乱葬岗子上,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将梁萧压在身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梁萧好容易钻出来,猛推梁文靖道:“快起来,追呀……追……”
他触到梁文靖肌肤,不由惊叫,“哎呀,爹爹……你……你身子好冷!”
梁文靖只觉寒潮阵阵袭来,浑身经脉抽搐,痛苦至极,却又不知是何缘故。原来,萧千绝睚眦必报,从头到尾都没想留他一命,只是见他夫妻情深爱重,梁文靖若死,萧玉翎势必伤心欲绝,故而设下计谋,借旋转之机,先抽空梁文靖的内力,然后趁梁文靖经脉空虚,将一缕“太阴真炁”
度进他的心脉,这“太阴真炁”
是萧千绝化自“玄阴离合神功”
的至阴之气,一时虽不见伤势,却如一只毒虫,盘踞在心脉中不断蚕食阳气,过不了两个时辰,梁文靖必然丧命。但萧玉翎不得亲见,自可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