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翎白他一眼,道:“我说了你就信啦,我说你是大蠢驴,你是不是呀?”
梁文靖莞尔道:“自然不是,你不是常骂我比驴还蠢么?”
萧玉翎欲要嗔,但见丈夫嬉笑神气,便啐道:“好呀,你这死呆子也会绕弯子说话了?可你再土再蠢,也胜过那个姓云的。你记不记得,那天在城头,你穿着铠甲,瞧着比谁都精神……”
说到这里,忽见梁文靖面色泛黑,心知他不愿提起旧事,便笑一笑,住口不言。
这十年来,夫妻二人虽然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唯独当年守城之事,谁也不愿提及。萧玉翎一时高兴,无心说起,梁文靖顿时念起亡父,不胜黯然。忽听梁萧叫道:“爹爹,咱们近一点儿成么?这里都看不明白。”
说着手搭凉棚,极目眺望。梁文靖一瞧他便觉生气,虎起脸道:“不成!你就是人来疯,一到人堆里,铁定又要生事!”
梁萧撅起小嘴,两眼瞧着玉翎,想搬救兵。萧玉翎笑笑,凑近他耳边道:“乖儿,你爹今天吃足了炮仗,我也不敢触他霉头呢。”
梁萧失望之极,又觉纳闷:“妈也怕起爹来了?哼,比公鸡下蛋还要古怪。”
梁文靖沉吟一阵,说道:“玉翎,你说我方才会不会伤了他?”
萧玉翎道:“伤了谁?”
梁文靖道:“就是那个姓云的少年,我急于脱身,出手忒重了些。”
萧玉翎道:“打就打了,你还怕老穷酸找你算账?”
梁文靖笑道:“敢情你也瞧出来了?”
萧玉翎道:“呆子才瞧不出来?不过我却奇怪,老穷酸好端端的,为何改叫凤翔先生?”
梁文靖道:“这大约是先生游戏风尘的假名,凤凰之中,凤者雄也,凰者雌也……”
萧玉翎道:“什么雄也雌也,公也母也才是!哼,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凤是公的,翔字拆开,便是羊羽二字。”
她白了梁文靖一眼,恨恨道,“当初他捉弄得我好苦,你也是帮凶,都该按住打屁股。”
梁文靖不想事隔多年,她还记仇在心,无奈笑道:“你要打,尽管打我好了。”
萧玉翎道:“好啊,你当我说笑吗?”
伸手要打,见文靖作势欲闪,便收回纤手,含笑道:“我才不想打你,皮粗肉厚的,打得我手痛。”
梁萧冷眼旁观,这时忽地插话道:“妈不是不想,是舍不得。”
梁文靖不禁满面通红。萧玉翎咬着银牙道:“小混蛋你懂个屁,我看你才是皮痒欠揍。”
说着轻轻打了梁萧一巴掌。梁萧咯咯笑道:“我就皮痒,我就皮痒。”
只在她怀里乱拱。萧玉翎见有人瞧过来,不由粉颈泛红,低声道:“乖乖的,否则我不抱你了。”
梁萧倒真怕她放下自己,人小腿短,看不成热闹,忙端正姿态,平视前方。
云万程立在台上,瞧着下方人头耸动,胸中一时犹如火炽:“人说这十年来,大宋过惯了太平日子,只见骏马肥死,雕弓断弦,人心不如往日。但看这百丈坪中,哪是如此?”
游目四顾,却不见靳飞、云殊,心生不悦,冷哼一声。再看台上,又暗暗愁:“那三位老友迟迟不来,莫非道上出了事情?”
左旁的白髯老者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老雕儿,时辰已到,不可失信于天下豪杰,不来的也就不等了。哈哈,老头子可是忍耐不住,想要痛饮四碗歃血酒呢!”
云万程讶道:“老哥哥你又说笑了,歃血酒一碗足矣,何用四碗?”
白髯老者笑道:“跟你老雕儿说话太无兴味!你想,那南天三奇竟敢迟到,是否该当痛罚?若论打架,人道‘南天三奇,满二无敌’,三人齐至,你敢打他?若然罚酒,又中了他们的下怀。故而老头子抢先喝了他们的歃血酒,叫他们眼巴巴赶过来,却沾不得一点酒星子,嘿嘿,活活气死那个‘南天三奇’。”
云万程更觉荒唐,心道:“这歃血酒哪有代饮的道理?”
他素知此老诙谐,言语不可当真,只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双手挥了挥。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却听云万程沉声道:“诸位远来辛苦,云某有失照应,惭愧之至。但想合州一战,已有十载!当初淮安一怒,天骄下席,实为惊天动地。只可惜贤王驾鹤,不知所终,鞑子欺我朝中无人,厉兵秣马,又起南图之心。”
萧玉翎听到这里,不自禁瞟了梁文靖一眼,见他低头沉吟,心知丈夫又被这话勾起往事,不觉叹了口气,与他双手相握。
却听云万程续道:“此次鞑子蓄精养锐,不来则已,来者势必雷霆万钧。我等虽为草莽匹夫,却也生于大宋,长于大宋,试问各位,能眼瞧着鞑子破我城池,毁我社稷,践我良田,屠我百姓么?”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豪杰热血上涌,纷纷叫道:“不能!”
“好!”
云万程这一字吐出,如霹雳迸,将场上叫喊生生镇住。“拿酒来!”
他将手一挥。数十名壮汉精赤上身,抬来十缸美酒,重重放在地上,酒水四溅,醉人酒香弥漫开来。
云万程挥刀割破中指,将十滴鲜血分别滴入十口缸中。众豪杰随后也都上前割指。这时忽见三骑人马匆匆驰来,靳飞翻身下马,几步抢到台前。云万程双眉倒立,厉声喝道:“为何才到?”
靳飞一慌,拜道:“师父恕罪,只因事突然,是以来得晚了。”
云万程眉头蹙起,欲要细问详情,却又碍于人多,正犹豫间,那个白髯老者已笑道:“罢了,既然事有因,老雕儿你也不忙计较。靳飞这孩子我瞧着长大的,说话行事从来踏实!”
云万程苦笑道:“老哥哥你不要宠着他。如今尚是结盟,若然交战,慢得一时半刻,岂不贻误军机?”
老者笑道:“只怪你门风严厉,老头子看不过去。好好好,这么说,你要打要杀,我都不管啦。”
但他身份甚高,一旦话,云万程不好不买面子,只得叹一口气,道:“好吧,靳飞,饶你这次,嗯,云殊呢?”
靳飞奇道:“小师弟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