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静静站在林外,暮色渐渐黯淡,最后一缕残阳也消没在了宁静的黑夜里。
村子里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已经很少有人还在屋外走动,晚风吹来,树梢颤动树叶乱摇。
丁原拽拽盛年与阿牛的衣角,使个眼色,让他们注意淡一真人竭力平静的面容底下,掩饰的那一丝紧张与焦灼。
淡一真人的双手背负拂尘,拇指下意识的转动着。
忽然村落里响起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声,跟着隐隐约约听见人们喜悦的欢呼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噼噼啪啪的爆竹顿时炸响,许多人从屋子里奔出来,赶去向那家诞生婴儿的邻居道贺。
淡一真人的脸上流露出一缕如释重负的微笑,神情复杂难言,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师弟——”
“师弟?”
丁原吓了一跳,联想到刚才淡一真人与卫惊蛰的一番对话,他难以置信的望向淡一真人,激动地问道:“师伯,你是说老道士他——”
淡一真人微笑颔,说道:“是的,淡言师弟,他回来了。”
阿牛张口结舌,望望喜不自禁的丁原,又望望虎目中满是兴奋喜悦的盛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刚出生的婴儿是师父他老人家?”
淡一真人悠然道:“轮回一世,莫过如此。贫道昔日在无名山岗,以召魂珠收得淡言师弟的一缕元神,将他存于珠内虔心炼化。而今一年期满,亦是他功德圆满、转世投胎之时。”
盛年猛地大吸一口气,道:“这么说,师父他老人家真的没有死?”
淡一真人道:“或可说,是他的元神又回来了。但前世的记忆已经洗净,他又不再是原来的他。”
丁原迫不及待道:“师伯,别打机锋了,咱们赶紧去见老道士吧。”
一马当先奔向村落。
循着鞭炮声,众人很顺利的找对了人家。在几间还算齐整的平房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对于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山村,有生命的诞生,委实称得上平淡日子里的一桩大喜事。
那家的男主人正忙前忙后招呼着近邻亲朋,忽一抬头见到一位仙风道骨、鹤童颜的真人手持拂尘,正向自己含笑施礼道:“这位先生,敢问女主人可是刚诞下了一位麟儿?”
那汉子还是有生头一遭被人唤作“先生”
,再看这位真人的器宇脱俗,恍如是传说里得道的仙人。至于真人口中说的“麟儿”
是何物,哦,可能就是自己刚得的儿子吧。
他不敢怠慢,乐呵呵的说道:“道长说得是,我那婆娘总算争气,在肚子里憋了整整一年,总算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淡一真人道:“恭喜先生了,不知贫道可否拜会令公子一面?”
那汉子愣了半天,再弄不清楚什么是“拜会”
,更没听说过“令公子”
这人是谁?
他傻呵呵的站在原地,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旁边有个私塾先生模样的老者叫道:“淡老五,人家是说想见一见你老婆刚生下的大胖小子!”
淡老五恍然大悟,连声道:“道长往里请,快请进!”
众人分开一条路,让他引着淡一真人与盛年等人入得屋内。
淡老五一进门便朝里屋叫道:“娘,快把我儿子抱出来,外面有位道长想瞧瞧!”
里面有妇人应了一声,抱着一个小红被褥包裹的婴儿走了出来。
那婴儿适才洗过热水澡,稀疏的黑软搭搭的沾在小脑壳上。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五官倒是长得满小巧可爱的,眼睛一闭一合好像又快睡过去一般。
那妇人掀开里屋的帘子,就见自己儿子身边站着几位客人。
其中一位道长白衣如雪,气度不俗,好像画中神仙真的走出来了一般。不过在他身后,尚有三位气势非凡的年轻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怀里的孙子,模样神情恁的古怪。
妇人心里一哆嗦,下意识的抱紧婴儿,客客气气的道:“道长好。”
淡一真人笑道:“贫道路过此地,闻听有婴儿初生的啼哭,心血来潮便入村找寻,为的是恭贺主人家喜获麟儿。若有叨扰主人之处,尚请见谅。”
淡老五照例在翻白眼,挠头,不懂淡一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旁边亦步亦趋跟进来的私塾先生凑过去,在他耳边一阵嘀咕,淡老五赶忙道:“不扰不扰,咱们乡里人有一句俗语,叫做远来都是客。像道长您这样的贵客上门,咱们高兴都还来不及。”
淡一真人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瓷瓶,道:“贫道若推算得不错,令夫人有产后失血的症状,倘使不及时医治,恐日后留下病根。
“贫道这里有几颗自家炼制的丹药,每日清晨请令夫人服上一粒,七日后药到病除,今后百病不生,仙寿可期。”
淡老五这次听懂了淡一真人话里的意思,喜道:“道长真是活神仙,说得一点没错。可咱们头一回见面,我怎么好意思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淡一真人摇头道:“无妨,实不相瞒,贫道与这孩子有缘。先生若不介意,请恕贫道冒昧,将这孩子抱上一抱。”
淡老五想也不想,道:“成!”
他转头道:“娘,你把娃儿交给这位道长抱上一抱。”
那妇人将小孙子抱在怀里本不肯松手,但觉得淡一真人也不像坏人,儿子又连声催促,只得勉强把怀中的婴儿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