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卷皮翹邊的書本練習冊之間,他一眼就被一個紅絨綢面的東西吸引:
「你包里那個紅色的是什麼啊?」見楊舶合上筆蓋,楊舷爺爺問道。
「那是我作文比賽的獎狀,是市級的金獎。」楊舶把獎狀從書包里抽出,在床頭櫃的花瓶下尋了一處地方放了上去,也同時壓住了寫了尹東涵電話號的那張紙條:「要不我就把它放在這兒吧,而且我哥也拿了個金獎,還是個大獎盃。」
楊舷爺爺笑意盈盈地望著獎狀和旁邊的楊舶,「榮譽證書」四個燙金正楷字發著影影綽綽的光。
「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附中食堂後身的小竹林——
楊舷和尹東涵兩個喜淨的人總是會端著餐盤到人少清靜的小竹林里吃晚飯。
夏夜的風習習清涼,竹林里除了蚊蟲較多之外少有弊端。
啪——
楊舷拍著眼前一閃而過的重影。未果,悻悻作罷。
「這飛蟲太多了,要不我們下次還是進去吃吧。」
「行,只要你不嫌吵。」尹東涵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楊舷揮散了耳邊不時湊過一陣的蟲鳴聲,低下頭,喝了口湯,有意無意地攬了攬纏在勺子上的雞蛋花:「我一直以為時候還早,這轉眼就到六月中旬了,下周我們就要上台了。」
「放輕鬆點,以我們最近幾次排練的效果來看,正常發揮應該不成問題。」尹東涵將桌上擺著的七零八落的碗碟摞起來,簡單地收拾了收拾桌子:「如果你要實在放不下心,要不加長點排練時長,我和學校申請一下不上下午自習?」
「不要不要不要,」楊舷放下碗,煞有介事地看著尹東涵:「我最近身體不太行。」
「你怎麼了?」
見尹東涵真的嚴肅了起來,楊舷訕訕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就是前幾天有一陣動不動就頭疼,勁上來之後那頭就跟要炸了一樣,在樓頂『打地鋪』那天最明顯……但也就那幾天,現在沒什麼感覺了。」
尹東涵也沒細聽楊舷這又當又立的長篇大論,他只記下了「我頭疼」這三個字。在楊舷說話的同時,滑動著手機屏幕,將一張滿是主治醫師頭像和時間的頁面呈給楊舷看。
「這什麼?」
楊舷一頭霧水地接過手機,看見那一屏幕的白大褂禿頂老頭和鳥窩頭老太太清一色地朝著鏡頭笑,就知道這是一般人很難約到的專家號。
「周末帶你去醫院看看,你挑個時間吧。」尹東涵將屏幕往下滑,滑示意楊舷底下還有。
不管怎麼滑動,大標題上「神經科」那仨字都赫然在目。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楊舷給手機扭了個個還給尹東涵:「我不去醫院,萬一真查出了點什麼,我可接受不了。」
「你這不是掩耳盜鈴嗎?」尹東涵還是鄭重其事的。
「哎呀不要,東涵~師哥~」楊舷被他自己這動靜噁心夠嗆,他就不信尹東涵能忍得住讓他說完。
「說不定就真的是練習太久,一直盯著譜子看累的,而且最近真的沒有感覺了……我真的不想去醫院,感覺那醫生盯著我,我沒病都能被盯出來仨病,師哥啊~」
楊舷這聲纏綿宛轉的「師哥」屬實是很招睞,在竹林里常駐的那幾對小情侶都不由自主的向這邊投來看戲的目光。
尹東涵「清者自清」地危坐在那,向他們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行行行,不去醫院,不去。」
尹東涵連哄帶勸地讓楊舷小聲點,比噤聲手勢的同時還拇指外翻著指向旁邊幾桌,用手語說著「旁邊一堆人在看,你先消停點行不?」
楊舷見好就收,向尹東涵得意地笑,再接著埋頭喝他剩了個底兒的那口湯。
「你要再有不舒服的感覺一定要告訴我。」
「嗯。」
病房裡——
又是一個明媚的下午,正午後的兩點左右,陽光正燒灼。
護工輕步走進屋內,拉上了窗簾。
窗簾是藍色的,拉上後屋內頓然變得清涼。風拂得窗簾微微擺動,連帶著映在白牆上的影,像是置身高原上不封洞的鹹水湖,湖水冰涼,澄明如鏡。
感受到了光線的變化,楊舷爺爺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關節與關節間變得越來越僵硬,現在連扭頭翻身都成了婻楓件難事。
護工不知道楊舷爺爺已經醒來,來到床邊給那一方小床頭櫃收拾了收拾。
「小心著點,那花瓶可沉。」聽到護工拎起花瓶時與櫃腳相撞的叮咣一聲,楊舷爺爺小聲提醒了句。
「您醒了呀。」護工姐姐二十左右的年紀,掛著那種溫和有耐心的笑容。
「剛才就眯了一會兒,也沒睡太沉。」楊舷爺爺向擺在柜上的獎狀努了努嘴:
「看那獎狀,我小孫子的,作文比賽是金獎!我還有個學音樂的大孫子,前兩天也得了個金獎,上天津比的賽呢!」
護工笑呵呵地聽著老爺子滿眼幸福地講著兩個寶貝孫子,她又發現了壓在獎狀下寫了電話號的紙條:
「哎,這是什麼?」
「那個千萬別丟,我等挑個周末,還得打給他呢。」
「哦,這樣啊。」護工又將紙條穩穩地壓回去:「那您什麼時候想打電話可以隨時叫我,我可以幫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