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尘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今年,是武瑞安离开的第十年。
十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足以让沧海变桑田,也无法让心中在意的人离开,但足以抚平大半故人离去的伤痛。
十夜消失之后,般若为他悲恸哀悼三百年,金身留在紫府底部再不肯出。
而武瑞安死后,狄姜则搬去了城西,在他的陵墓边搭了一间小木屋,一住就是十年。会住多久她不知道,只不过在钟旭回到太霄位,袭臣成杀生佛之后,她突然就没有任何目标了。像陀螺一样旋转而忐忑的人生终于得到休息,困扰内心多年的忧虑也消失无踪,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一根烧火棍,竹柴。
竹柴是跟闷棍,一巴掌下去也打不出一句话来。
狄姜耳边清净不少,却经常怀念有问药和书香斗嘴的日子。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狄姜放下一切之后,突然有了一个伟大的宏愿——自己五音不全这个毛病,多少年来没能改变,不如趁在这山清水秀还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好吊一吊自己的嗓子。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狄姜哼哼唧唧,竹柴听了撒盐的手一抖,倒了半罐子进去。
竹柴大惊失色,慌忙将盐巴捞起,但仍有一半已经融入汤里,只怕今晚吃的是西红柿盐汤了……
“脸怎么黄了?防冷涂的蜡!”
“脸怎么又红了?精神焕!”
竹柴绿着一张脸,生不如死,强忍着吐意,将一锅汤盛了出来,自己匆匆忙忙化成烧火棍,躲在了柴堆的最深处。
从此以后,只要狄姜开始唱歌,他就缩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出去。
狄姜懒得管他,自顾自的唱了三年,但见皇陵四周花见花谢,万物不生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开始改练琴。
狄姜练琴的第二年,袭臣回来过一次。
从前皇陵四周树木葱郁,繁花似锦,但短短五年过去,别说是飞鸟走兽了,方圆数里,只有狄姜这一个会呼吸的——都是被她的歌声吓走的。
袭臣捂着耳朵,冷眼看着狄姜,啧啧道:“如果王爷还活着,也会被你的歌声恶心死。”
袭臣没待两刻,在武瑞安坟上放了一朵花就走了。
狄姜觉得自己的歌声既然能把袭臣都唱回来了,那一定得继续唱下去!
狄姜开始一边练琴一边唱,唱到太平府中流传了一个传说:传说武王瑞安死不瞑目,她的夫人因怨恨,灵魂不肯轮回,始终徘徊在坟冢四周,日日夜夜啼哭悲泣,誓言要用自己的歌声唱死全世界的人!
狄姜没有离开过,不知道世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就算知道了,她也还是会我行我素,继续唱下去。
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无事可做了。
从袭臣回来过的那一年起,狄姜的木屋里访客渐渐多了起来。
天君来过几次,鬼君来过几次,这让狄姜着实惊讶。
这二人平时日理万机,怎会三不五时的跑来自己这里?
莫不是又有事情要她帮忙了?
狄姜问过太霄几次,他只说:“你只需过你想过的生活,别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狄姜当然听太霄的。
太霄帝君原本每月初一都会来看她,与她一同用膳,他成了这万物凋零的山里唯一不同的色彩。
狄姜心里还是暖暖的。
……
……
第十年,在狄姜经历了琴、筝、琵琶、二胡、笛子之后,她终于开始练回了老本行——敲木鱼。这是她唯一能熟练使用的击打乐器,配合经声,节奏感很强。
竹柴做饭的手艺终于恢复了。狄姜又吃上了美味的一日三餐。
她觉得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竹柴也觉得这个世界重又有意思了。
一日,狄姜用了早饭之后,照例坐在皇陵边上敲木鱼。朗朗经声传出,在荒原中回荡。
不过三月,小兔子小猫小鸟什么的都66续续搬回来了,荒原中有了些许生气,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狄姜又见到了问药,也就是杀生佛袭臣。
袭臣巨大的龙爪踩在地上,“轰隆”
两声巨响,吓退了围观狄姜念经的小动物。
她化生成人,站在狄姜身前,唇边勾起一抹戏谑嘲讽的笑,居高临下地说道:“活着的时候我珍惜过,我能坦然正视己心,而你呢?死了才来假慈悲,做给谁看?王爷吗?可惜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如果我是他,连恨你都觉得多余,你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