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約收起手機,看著面前鏡子裡自己頗愉悅的臉,彎了下唇,回去餐廳。
宋峋獨自坐在那,菜送上來卻沒動過筷子。
裴廷約過去坐下:「上菜了怎麼不吃?」
「等你一起,」宋峋說,「你剛去了洗手間很久。」
「嗯,」裴廷約隨手捻起筷子,「跟朋友打了個電話。」
宋峋看著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他說的「朋友」是誰,有些難堪,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老裴,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裴廷約:「說說。」
「劉院長,你跟他挺熟的吧?」宋峋含糊說道,「你能不能……幫我跟他疏通一下,下次院裡動的時候,請他也考慮一下我。」
裴廷約掀起眼皮:「你讓我幫你走後門?」
他說得直接,宋峋臉都漲紅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別人都有門路關係,我老老實實做事,每一次升遷都輪不到我……」
「你自己是法院裡的人,都找不到門路,」裴廷約打斷他,「我一個外人,你怎麼會覺得我能有這個門路?」
宋峋:「我知道蔣律他跟劉院長是老同學和朋友,蔣律是你師父……」
「不是,」裴廷約冷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蔣志和是我師父?」
宋峋懵了一瞬,人人都說他們是師徒關係,但現在裴廷約當著他的面說,不是。
「就算是,」裴廷約說,「你覺得我一個律師,去跟法院院長走關係,合適嗎?萬一被人抓到了把柄,我在你們院經手過的那些案子是不是都得被人質疑?」
宋峋的臉紅了又白,無地自容:「抱歉,是我想岔了。」
裴廷約丟下筷子:「我還有事,不吃了,先走。」
第35章「傻子。」
之後幾天沈綽一直呆在大桐縣,隨工作組跑遍了周邊的鄉鎮,周五那天一早,學院工作組出發去最後一站,大桐縣下轄的三原鄉,——沈綽的老家。
車開過去要將近四十分鐘,起得太早沈綽靠座椅迷糊間又睡了一覺,睡意昏沉時,一些不那麼愉快的記憶不經意地闖進夢境裡。
那些怨懟、叱罵,憤怒扭曲的臉,和皮帶落到身上時的屈辱,淡忘了十幾年的往事,忽然又清晰深刻地浮現出來。
車停下時沈綽睜開眼,恍惚出神片刻,看向車窗外,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三原鄉。
三原鄉地方很小,三步就能碰到一個熟人,這也是沈綽不願意回來的原因。
但已經到了這裡,他只能硬著頭皮下車。
之後又是一整天忙碌的行程,跟領導開會、舉辦愛心捐書活動、為鄉民科普一些簡單的科學常識。
下午他們還去當地的供電廠轉了一圈,臨走前沈綽再次被熟人認出來,對方是這供電廠里的一名老工人,打量他半天上來問:「沈家三娃子,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住在你家隔壁的王叔。」
沈綽沒法裝作不認識,臉上擠出笑跟人問候。
然後對方便告訴他,他大哥也在這裡上班,甚至不等沈綽多說,立刻便去把人叫了來。
沈綽想走已經來不及,被他哥拉去了廠里的宿舍單獨說話。
十幾年沒見,沈綽對著自己親哥也只覺得陌生,進門停步在門邊,有些拘謹,乾巴巴地叫了一句:「大哥。」
沈明一樣不是話多的人,點了點頭,給他倒水:「宿舍里有些亂,平時就我一個人住這裡,周末放假才回家。」
沈綽接過水喝了一口,握著水杯不知道能說什麼。
沉默了一陣,沈明問他:「……你這些年在外頭,過得還好嗎?」
沈綽:「嗯,還行。」
「你要不跟我回家去看看吧,」沈明提議,「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得去家裡看一看,吃頓飯。」
沈綽下意識地牴觸:「爸跟媽不會樂意我回去的。」
「都十幾年了,」沈明說,「他們也早消氣了,你做兒子的別跟他們置氣,說幾句軟話,事情就過去了。」
沈綽卻不覺得他爸那樣的脾氣,這事能夠過去,或許他一天不改掉自己的「毛病」,這事一輩子都過不去。
沈明再次勸他:「跟我回去吧,人總是要回家的。」
沈綽沒有立刻回答,想到裴廷約說的那句「樂意就回家看看,不樂意就當沒有這門親戚」,忽然間就放鬆了下來。
「好,我跟你回去看看。」
田院長和其他同事們先一步回了縣裡,沈綽單獨留下,他去附近銀行取了些現金,又買了幾個紅包,既然要回去,家裡還有一堆小輩,總不能空著手去。
菸酒水果也都買了些,當是走親戚。
他家裡在村子上,路有些不好走,坐公交車過去還要將近半小時,再走一段路。
下車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沈明開了手電筒,沈綽跟在他身後,有意放慢腳步,打量四周。
這裡跟當年他離開時幾乎沒什麼變化,變的或許只是他的心境。
被趕出家門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冬日夜晚,那時他還在上高三,因為他爸的一頓鬧,他和莊赫的事情在學校人盡皆知,莊赫退了學,他回去學校沒見到人,才聽人說莊赫被家長帶去了大城市,後來又出了國。
剩下他一個,家裡回不去,校方怕影響其他同學,也不希望他再去學校,好在那時還有個住在縣裡的表舅收留他,高三最後幾個月他把自己反鎖在那間倉庫一樣的平房裡苦讀,最終考上了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