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地望著楊舷,無所適從,只是漸漸地鬆開楊舷的手,好讓自己顯得體面些。
「無不無聊?」楊舷盯著那個帶頭起鬨的「眼鏡欠兒登」,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一字一頓地質問他:「你這跟道德綁架有什麼區別?」
「不…不至於吧……」那人已經有點察覺出不對勁,訕訕笑道:「就開個玩笑……」
「就你覺得好笑吧!」楊舷突然提高聲音,尹東涵也隨著一怔。
那人猝然失聲。
從來不發火的人發起火來,那是相當的可怕。
那人雖不是校西洋樂團的,但對附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儒雅隨和的席楊舷」還是有所耳聞。
「行吧行吧…」那人四顧,見人群漸漸散了,悻悻地囁嚅:「師哥,對不起…」
「你這什麼態度?」
「算了楊舷。」尹東涵握住下一秒就要衝過去的楊舷的手,拉他到身後,轉向那人:「沒事你快走吧。」
「東涵…」楊舷嘆了口氣,扭頭看到謝冰妍還在原地,又向她皺眉道:「別說東涵師哥了,我都見到你好幾次了。喜歡是什麼,你知道嗎?無論是什麼,都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作為理由來騷擾別人嗎?」
「楊舷,行了。」尹東涵晃了晃楊舷的手,低語道:「我不在乎的。」
「可她剛剛明明……」
「回去等我。」尹東涵轉向楊舷,將他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部,遮住他裸露在冰天雪地外的一段白皙的脖頸,溫柔又略帶嚴厲道:「這太冷了。」
楊舷不甘地走回樓內,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
樓外,只剩尹東涵和謝冰妍二人,還有漫天飄飛的大雪。
「東涵師哥…」謝冰妍眼角泛起淚光,在雪中模模糊糊:「沒想到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我真不…算了……」
「你不用這麼想,我剛才確實語言過激了,我還應該向你道歉呢,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沒什麼不好。其實,我挺佩服你的勇氣的。」
尹東涵緘默良久開口,意味深長道:「別說是當眾表白了,就算我喜歡的人就站在我身邊,我也得編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才敢去牽他的手。」
尹東涵頓了頓,問道:「你喜歡我什麼?」
謝冰妍愣了愣,低眉:「我喜歡你在台上的樣子。」
「哪個舞台?」尹東涵指了指身後樓中禮堂的位置:「這個舞台嗎?」
謝冰妍仍低著眉,默默不語。
尹東涵隔著飄飛的大雪,望著面前這個默默落淚的女孩,平靜而堅定:「知道郎朗的母校嗎?柯蒂斯音樂學院,那也是我的理想。在附中這段時間中,我會抓緊一切時間來提升我自己。一年後我要出國,會登上更大的舞台——我的意思是,你也要把目光放長遠,當你足夠優秀時,你就會發現,我,尹東涵,也不過是個鋼琴系學生,也是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可值得你仰慕的。
我並沒有權利去拒絕你的喜歡,同時我很認可你對我的評價,所以呢,很抱歉,如果你想要一個明確的答覆:我接受你的喜歡,但也只能僅此而已。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出吊著女生這種事情的,你的喜歡在我這裡很安全,我不會拿去炫耀,更不會去踐踏它。」
尹東涵長舒了口氣,雪花落在他披著大衣的肩頭,肅寒的天地間,他的眼神已不像方才的那般凜冽:
「長笛是個多美的樂器,我喜歡它輕柔透明的音色,它的音域那麼寬廣,所以我也希望你的目光不會被聚焦在這一隅都算不上的貧賤土地里,好嗎?
加油。」
尹東涵轉過身,拾階而上。
第2o章
楊舷一直在琴房裡等尹東涵,萬分焦急到他都不知道他在焦急什麼。
門軸轉動,尹東涵推門而入,順手抖落肩頭的雪,將大衣脫下疊好。
「東涵。」楊舷見尹東涵反常地緘口不言,一時摸不到頭腦,不由得產生了些不妙的想法:「你…你不會答應了吧?」
「想什麼呢?」
尹東涵哂笑了一聲:「怎麼,你擔心我把自己安排出去?」
楊舷暗暗鬆了口氣:「那你那麼久都不上來,在幹嘛?」
「我記得,有人說過你社恐,剛才看也不像啊?」尹東涵不答反問:「怎麼回事?」
「我……」楊舷搞不清楚為何尹東涵突然轉了話鋒,就著話題訕笑解釋道:「我才沒呢,熟絡了之後就會發現,我這個人,說話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尹東涵眼角因笑意而彎了彎,一臉「你也就在我這兒這樣吧」的表情,坐回琴凳前:
「你和我當年一樣。」
「啊?」
楊舷拉開椅子坐下:「你不才十七嗎?這話說的你像七十歲的老頭懷念青春一樣。」
尹東涵未做理會繼續道:「那時,也有不少人跟我說過,也包括我爸媽,說我這種性格,未來少不了吃虧,改掉後會過得更輕鬆些。我聽勸,戒驕戒躁,於是呢,就有了現在你面前的這個還算溫文爾雅的東涵師哥。」
楊舷抱臂,一眼高一眼低地望著尹東涵:「東涵,你這是在說你曾經是個『愣頭青』,還是在暗示我剛才是個『愣頭青』啊?」
「哈哈我的席啊,」尹東涵肆無忌憚地大笑:「我可沒這意思。」
楊舷見尹東涵放下身段笑成這般,不覺為之動容。他知道今晚這琴是練不下去了,不如索性暢快地再聊聊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