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紫萍脸上却不知不觉爬满了泪水。
“你撒谎,他们嫌我污秽恶心,还会关心我会不会冻死吗?”
听了这话,原本要回屋的子衿突然顿住步子。
一息后,她突然转过身,走到殷紫萍面前,质问:“殷紫萍,你是否出身丐户?是否冒名顶替、图谋杀人?都是。那你委屈什么?”
殷紫萍呆了半晌,待回神后,崩溃得几近大哭。
“出身可以选择吗?若我生在良民之家,爹娘不是任人轻贱的惰民,我今天何至于变成这样?我只想和你们一样有尊严地活着!”
姚子矜望着崩溃的殷紫萍,转身要走,却又止住。
“我有一位姆师,聪慧灵秀,书画双绝,她是个乐户,同丐户一样,都是贱籍。”
说到此处,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位年轻纤瘦女子于屏风后信笔挥毫的美好剪影。
她静默一瞬,继续道:“依律,乐户不准华衣美食,不能与良籍通婚,甚至不得行于大道正中,所以她一生受尽冷眼,四处颠沛流离。可是她说,世人生来有美有丑,有富有贫,有贵有贱,而她不服,一生都在抗争。”
殷紫萍望着姚子矜,张口欲言,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好半晌,她才试探着问:“她求到了吗?”
姚子矜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直到死,她还是个乐户。”
殷紫萍眼里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子衿眼眶渐渐湿润,低声感慨:“拥有后再失去,比从未拥有更难捱。她出身清贵的诗礼之家,后因家族获罪,被籍没为奴。又因美貌被一藩王看中,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可她逃跑了,只因不愿沦为权贵的玩物。越是身处卑微,越不能坠了志向。”
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殷紫萍,略略沉吟:“与之相比,为掩饰不惜杀人,看你干的是人事吗?”
殷紫萍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就算我想悔改,已经没有机会了。”
姚子矜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
“机会不是人给的,姆师爱饮酒,醉了便一个劲儿地说,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气!别人厌你、憎你、骂你,你就当自己是聋子,不要听;当自己是瞎子,不要看;当自己是哑巴,不要辩!终有一日再向世人证明,你可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殷紫萍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气!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气!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气!”
一遍又一遍,轻喃着这些话,原本清甜的声音在此时却异常沙哑,似是哽在喉咙里,酸涩又委屈。
瞧着她这般失落又倔强的模样,姚子矜失笑:“去厨下睡着吧,那里暖和!我走了!”
只是没走出两步,就被殷紫萍叫住:“喂!”
姚子矜一怔,殷紫萍便已快步跑上来,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哽咽道:“对不起,我知错了。”
姚子矜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还没原谅你呢!放手!”
“我不放,就不放!”
殷紫萍这副模样就像是一个撒娇耍赖的稚童。
这一瞬,在她心底,子衿便是她生命里的唯一的一线曙光。
思及此,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