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擦去盈在眼眶中的泪水,但这也好似让这些情感有了宣泄口,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有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去:“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已经过去将近两月,阿秋还是没有任何踪迹,虽然我已不会如当初那般无措,但你又能叫我如何安心?”
她说了两句便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的崩溃失态,顺了顺因哭泣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放慢语速跟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侍女吐露心声:“我已经失去了他们父子俩,现如今我的身边只剩阿秋了。我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念着阿秋现如今不知在何处,她能不能吃上饭?天这么冷,她有没有衣服穿?她一个外国人,会不会被人欺负?一想到这些,我就止不住地难受。”
白竹看向自己的主子,想到了去世的老爷,也想到了失踪的两个孩子。思及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的眼底也不免带了些悲切:“您的难受我都明白,阿秋小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打心底疼爱她。但是夫人,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小姐现在肯定想尽办法回到您身边,您要打起精神来为小姐提供助力呀。小姐现如今状况难料,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在上京城内尽可能帮助她、抓到元凶了。”
李夫人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收拾住了情绪,带着干涩发红的眼睛看向白竹:“……你说得对。阿秋肯定在努力回家,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只给女儿拖后腿。”
她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晒衣继续缝制了起来,“阿秋身居代行,而代行嫡系人丁凋敝,盯着她的人绝不在少数。不瞒你说,旁系的那些人肯定在此事中不老实,元春宴后他们登门拜访,你和我都不能放松警惕。”
白竹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沉了沉心,开口顺着李夫人的话:“夫人放心,我跟在您身边多年,旁系这些人是人是鬼我还是清楚的。再说,旁系试图插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经营的商队也常常有些不干净的小动作,就连当初二小姐也是他们一手塞进代行府的,”
她顿了顿,仰了仰头靠近李夫人,琢磨着开口,“……夫人觉得,二小姐和此事有无关联?”
李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略带嗔怪地点了点白竹的额头,轻声道:“现如今接替了阿秋的位置,明面上的最大赢家,你说有没有关联?”
她将腿换了个姿势,揉了揉发麻的部位,“素尘那孩子,虽然在府中养了五年,但她一直都是那种恭敬乖巧的模样没变过。虽然她对我和阿秋都很好,几年来也没闹过什么不愉快,但是那孩子终归还是藏了秘密。”
白竹微微点头,刚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分析,却在瞥见人影后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将手中的红线放进炕桌上的筐子里,下炕站在一旁,对来人微微颔首施礼:“……代行大人。”
李夫人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斯尼尔克萧瑟灰白的冬景中无比显眼的那一头金发。她看到对方不含任何感情的湛蓝色双目,也看到她在抿了抿嘴唇后挤出一个公式的微笑向她问安。
宁素尘将右手顺着自己的晒衣置于左肩后行礼,却使得上面用于表达代行身份的、用金蓝两色绣成的山纹格外夺目。
她微微附身,微卷的金发顺着前额垂落,反射着不被树叶与窗饰遮挡的阳光,湛蓝色的眼睛在头发投下的阴影映衬下显得格外通透。她垂眸敛去万千思绪,勾起了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
“……午安,母亲。”
宁素尘施施然起身,发丝飘动,眸中日光流转,逆光站在对方身前,看上去高贵又易碎。
章第四
元春宴,斯尼尔克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王城庆典。上京城内的贵族午后便陆续携着家眷踏入殿门,同王上及其他贵族分享着这一年来的收获与见闻,等待晚宴开场。在晚宴中途享用过年饺子及观看烟火前,还需一齐跟随弥今勒都和代行向风雪之神致以敬意,祈祷她在新一年对自己的赐福。
定南侯身为斯尼尔克建立之初便存在并世袭至今的贵族,侯府自然而然接到了王殿的邀请。邀请的请柬在左济宣返回上京的第二天送达,定南侯虽身体不佳,但也决定携着夫人及几位子女出席。
而在紧挨着王殿的代行府中,李夫人看着白竹递来的请柬,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上面名字少得可怜,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看着下方乖巧请安的宁素尘,又想着此时本应该坐在这里的宁素商,犹豫了半晌都没开口。
宁素尘笔直地坐在下首,微微垂眸将双手置于膝上,金色的卷发身后披散着,在李夫人的余光中十分刺眼。她迟迟没听到养母的回话,也不急也不恼,而是放空了自己的目光,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冥想中。
李夫人几次想用冷酷的语气和试图套话的问询开口,却也几次按下不发。她看着将将十五岁的养女,最终还是被这五年留存下来的好印象软了心肠:“……元春宴的仪式意义重大,众目睽睽之下切莫紧张。你第一次担此大任,若有疑问,可以来找我。”
宁素尘闻言,湛蓝色的双眸眨了眨,似乎有欣喜在眸光流转中一闪而过,她望向上座的李夫人点点头:“谨记母亲教诲。”
李夫人揉了揉眉心,宁素尘见她这副模样便主动开口离去,她走得有些急,金色的发丝飘扬在空中,在冷清的屋内显得无比张扬。
李夫人望着宁素尘离去的背影,转头低声问站在一旁的白竹:“素尘身边没有侍女吗?”
白竹颔首:“二小姐此前主动要求不要给她配备侍女马夫,所以自她来府中之后便没有近侍随行。大小姐出事后,她将原本大小姐的近侍夏梅要了去,就负责帮她处理代行事务,不常带出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