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還以為,至少要到對方找到了葉翎為止呢。只可惜葉翎躲得太好了,時間已經午夜,他都還沒有暴露,興許是得到了「那傢伙」的幫助,所以才得以避開白蘇瑾瘋狂的報復吧……
事情進行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都已經脫軌了。無論是葉翎的計劃,還是莫川的計劃,其實都已經在中途夭折了,此時的白蘇瑾,就像是一輛撞出了鐵軌的火車,正一路呼嘯著沖向無底的深淵……
莫川想都不敢想,如果就這樣放任對方大開殺戒的話,白蘇瑾會不會永遠都沉淪在殺意和仇恨里,永生永世的淪為魔鬼的傀儡,再也無法掙脫。
他不敢拿對方冒險,所以只能拿自己冒險。
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機會,一個最後的機會。
他能夠察覺得到,白蘇瑾手上的那把黑色長刀,就是一切事情的關鍵。那把刀,大抵就是鬼誓力量的核心,同時也是蠱惑人心的根源,每一個簽訂了鬼誓,死而復生的人,都能從「那傢伙」手裡得到一柄長刀,無論是赤冶、吳瑤,還是白蘇瑾,都是如此。而這柄長刀,既能給他們帶來出常人的力量和強大,也會給他們帶來難以遏制的殺意和暴虐……長刀,其實就是魔鬼操控傀儡的繩結,是一個絕佳的道具。
這就像是一場博弈,人的靈魂和刀的意志的博弈,若是人勝了,那就能找回自己原本的模樣,若是刀勝了,人就會淪為只知道殺戮的野獸……只可惜絕大多數時候,勝利了的都是刀,而人,則只能在清醒後,得到永生永世的後悔和痛苦。
有時候,人真的不得不相信命運。哪怕所有人都試圖改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哪怕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截然不同的過程,白蘇瑾也還是走到了同一條路上,即將迎來相同的結果。無論中間拐了幾個彎,最後也還是繞回了原點。
三年前,白蘇瑾就輸過一次。三年後,他也馬上就要輸了。他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瞎子,岌岌可危,卻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險。
然而莫川知道,危機永遠都和生機並存,置之於死地而後生,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不管是勝是敗,他都要賭一把。
此時的白蘇瑾,血色已經充溢了整個瞳眸,煞氣由手中的長刀一路蔓延到全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阿鼻地獄中的嗜血修羅一般可怖。他緊盯著莫川,一根根收緊握在刀柄上的手指,蓄勢待發。
莫川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其實他也動不了了,他的力量已經快要耗盡了,勉強維持著的這具身軀即將崩潰,就連他的靈魂,也正面臨著破碎消亡的危險……
就算白蘇瑾不發難,他也堅持不了太久了。
距離他們不遠處,余容感覺到了莫川的危機,下意識地就想衝上去,卻被站在身邊的吳瑤一把拉住了。
「阿瑤?」余容詫異的扭頭,焦急質問,「你攔我做什麼!」
吳瑤沖他搖搖頭,一臉的若有所思,「別過去壞事。」
「壞事?我怎麼會壞事!我是要去幫忙,再不去,莫大哥真的會被殺的!」余容急了。
「相信我,別過去。」吳瑤不肯放手,「這也是莫川的計劃,他會成功的。」
她的神情堅定,眸子裡透出一種瞭然的鎮定,余容看著她,只覺得像是被她傳染了,惴惴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放輕了手上的力量,輕輕握緊吳瑤冰涼的指尖,與她十指相扣。
「莫大哥,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幾乎是同一時刻,余容和吳瑤一齊在心裡祈願。
另一邊,白蘇瑾的心神已經被殺意和怨恨占據,眼前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漸漸染上了暗紅的血色,而莫川蒼白而消瘦的臉孔,也在昏暗的夜色下不斷扭曲變形,最後融化成猙獰的厲鬼模樣,滿臉的嘲諷不屑。
白蘇瑾猛地攥緊了刀柄,橫刀前探,沖向莫川。
莫川深吸一口氣,不退反進,向著他迎了上去。
剎那間,皮肉撕裂的聲音響起,鮮血飛濺,溫涼的液體濺了白蘇瑾滿臉滿身。
此時此刻,杜文樂的身體其實已經因為過度失血為蒼白乾癟了,但是胸腔和心臟被貫穿的時候,大量的血液還是不受控制的湧出,像是滾燙的岩漿一般,潑灑在白蘇瑾手上,讓他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白蘇瑾的心臟也劇烈的疼痛起來,就好像被長刀刺穿的不是莫川,而是他自己一樣,痛苦的難以言喻。
「唔……」心臟被貫穿的劇痛逼得莫川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痕,他強忍著身體不自覺的痙攣和顫抖,艱難的伸出手來,一點一點的上移,直到碰到白蘇瑾的手,握上了那把黑色的長刀。
握住,攥緊,然後猛地向自己的方向使力。
「咳……」他嗆咳一聲,湧出一口血沫,把那把刀更深地送進了自己的身體,也讓那把刀,從白蘇瑾的手上脫出。
長刀脫手的那一刻,白蘇瑾臉上的表情驟然陷入了茫然,滿身的煞氣也消散了。他睜大了眼睛盯著莫川,看著他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頹然倒地。
——「蘇瑾,如果有一天……死去的人是我……」
——「蘇瑾,我只想要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蘇瑾,我愛你……」
……
就像是打開了一個蒙塵的玻璃匣子,清脆的「咔擦」聲過後,一切虛假的都轟然坍塌,一切真實的,都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