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应雄早上出门忙家里的买卖,忙到中午被家里的小儿子喊了回去。一问才晓得说是上午刀馆来了人,带话说下午会有钱坊的镇堂亲自登门,要跟他们聊聊。现在家里已经乱作一团,需要他这个家主回去主持大局。
回到家里,邝应雄看到家里老老少少一个不少都在堂屋里等着他。地上还跪着一个。
“爹!爹您回来啦?儿子给您磕头了,您一定要救救我呀,不能不管我呀!”
刚进堂屋,跪地上的那人便双膝在地上挪过来抱住了邝应雄的腿,声音凄惶,面色慌张可怜,甚至眼泪大把大把的淌下来。
在几年前邝应雄绝不相信自己的大儿子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更不会想到会因为此子将整个邝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切的起因就是一场牌局。大儿子成了赌瘾,而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有重视。结果大儿子背着家里越输越多,最后居然借了钱坊的水钱。一次又一次,直到水钱滚起来大儿子瞒不住了才和盘托出。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已经错过了还水钱的最后时限。一切都几乎无法挽回。
钱,利滚利越来越多。
人,早就被盯死了根本连城都出不了。
一大家子瞬间坠入噩梦。一连三年,家里生意尚且还能支撑甚至并不颓废,可家底已经被抽干了。
邝应雄知道,最多还有三五月,邝家就将彻底倒下,倒在如今正抱着他的腿哭丧着脸的大儿子手里。
赌,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以前开朗好学知礼的大儿子如今连街上的那些混混都尚且不如。即便跪行在地,模样凄惶,但邝应雄却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可怜之心。反而会感到厌恶。
因为只有在刀馆的人传来消息的时候,大儿子才会显得如此卑微。其余的时间甚至对家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觉得家里人故意不帮他还钱,不一开始就砸锅卖铁还账,不然他还不至于沦落如此。
倒打一耙已经难称人子了。
邝应雄用力踢了踢腿,现踢不开。
“滚,不然我就说没你这个儿子!”
“别别别!爹,您可不能不管我啊!我。。。。。。”
“闭嘴!”
“。。。。。。”
邝应雄怒喝一声才让烂泥一般的大儿子消停下来,缩到了墙角。自始至终堂屋里老老少少没有一人正眼看他,投向他的只有厌恶和鄙夷,甚至几个年纪小一些的眼里还带着恨意。
坐到自己的上位上,邝应雄扭头朝旁边老母问道:“娘,事情怎么回事?”
邝应雄的老母已经八十有三了。但老人身体还不错,脑子还转得动。在家里儿媳不方便出面儿子又在外的时候还能帮着出面招呼一下客人。但脸上愁容板结,明显也是感觉乌云压头,邝家应该到了最后时刻了。
“哎,来的是一个叫王兵的腰刀子,他自称是新钱坊里的刮肠仔头领,受新任钱坊白镇堂的派遣来传话,说白那个镇堂今天下午要登咱家的门,聊聊那笔欠款的事情。应雄,你说这次能过得去吗?
要不,要不你再去求求衙门里你的那些朋友,让他们帮帮忙,至少留住咱家一条根苗吧?”
说是债主登门,可实际上这几年来刀馆在邝家已经等同于噩梦里的怪物。登门必不安好心,那是要来吃人的!
再加上欠刀馆水钱的也不是一家两家。那些烂赌鬼不谈,因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就说那些和邝家情况差不多的原本殷实的人家,沾上刀馆的债之后如今哪个不是家破人亡?甚至连个种都没留下。一死就一家子全家尽没。甚至有时候被贩成牙口都不稀奇。
这也是为何邝家上下如此紧张的原因。
面对家里人欲言又止但又期许的目光,邝应雄只能摇了摇头。能想的办法,该找的人,他早就尽过全力了。可事实证明水钱账目对于刀馆来说属于财路底线,根本不容人讨价还价或者讲什么人情世故。
“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和家里老小惊慌害怕不同。邝应雄心里多了一丝猜疑。多年来的生意场练就的观察力让他本能的察觉这次那位白镇堂的到访并不正常。因为在以往他了解到的和自家情况差不多的例子里从未有过镇堂一级的刀馆中人在账目并没有正式死掉还不动的情况下登门过的。甚至即便还不动成了死账也大多数就是那些刮肠仔在处理,哪里有必要劳动镇堂出马?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邝应雄在自己心里有这么一个念想,但却不敢讲出来,担心让家里人白高兴一场。反正对方下午就要来,没必要纠结,到时候便能一清二楚。
一家人草草的吃了午饭,然后等在家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会时不时的看向大门。几个小的甚至忍不住跑到大门口虚开一道门缝往外张望。
“是那人吗?”
“是的!就是上午来的那人!叫王兵!你看他身前还有一个人,那个就是那白镇堂吗?”
果然,瞧见来人的小辈将消息传回来之后不久,大门就被敲响,开门后进来两人。一个见过的王兵,以及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这么年轻的镇堂?!这看起来怕是还不到二十岁吧?!
邝家的人都在感叹白浪的年纪,而邝应雄心里更加谨慎了几分。如此年纪就在刀馆里身居要职,这不单单表示这位白镇堂背后有人,更表示其年纪虽小但手段却绝对不一般。不然的话想在刀馆这种地方生存,光靠人情关系怕是站不稳。
“刀馆白浪,这边有礼了!”
白浪进邝家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户人家”
。刚才在门外,那入户的两尊石兽,以及双开红门,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进来之后更是显得院子里的布置匠心独具,明显是专人设计并养护出来的,不论是绿化还是石山景观,都显得雅致且美观。
但进到堂屋里,一些明显应该是放置摆件的地方以及悬挂字画的地方又都空了。又显得家里外强中干。这一切都与刀馆掌握的邝家情况相吻合。
“不知白镇堂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邝应雄等白浪坐定,家里人给其上茶之后严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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