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海鸥纷飞,鸣叫声仿佛是在彼方。呼…我提醒自己,我不再是七岁了,我在君临,我在筹谋,我不是真的丧气包。
我不敢说话,我看着我紧张的五
指,挺直胸脯,我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空寂得像是永冬之地,如此寒冷。
却不绝望。
他知道的,或许他一直都知道。
有些凉,我哆嗦了一下,我视野的边缘是他的手指,抚上了我的锁骨,好冷,好冰冷的力度,就像是卢斯波顿一样。
我杀了他母亲。
我内心深处已经快消失不见的女孩蜷缩着,她抱紧自己的膝盖,有些哽咽,那是那个可怜的我,没法说话,紧紧把自己包起来,小小的埋在内心的一角,颤抖着,等待着他的决定。
剥皮琴,我真的不叫你剥皮琴了,不要,不要开口,不要。
小女孩乞求他:我好害怕。
“对,我杀了你母亲。”
我声音平静,如此坦然。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从左右握上我的白颈,指肚的老茧触上我柔嫩的肌肤,我的动脉微微跳动,多米利克的大拇指顺着我下巴的线条,将我的脑袋仰起。
他在直视我的双眼。
“我该怎么办?”
他问我,他该怎么办。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心里的女孩泪迹如蜿蜒的小溪,她好凄惨,红肿的双眸,惨白的容颜,那一定是早晨的君临里最狼狈的女孩。
我平稳地开口,“她给我下药,你这是要杀了我?”
裙裳里的五指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他没说话,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比武大会后很少见到他,他在躲着我,他在调查,他在推测,他没法面对我。
“她,她让简妮,给我,给我下药,是让我无法当女人的药,”
我呆板单调地陈述,“所以,我才会有那种病。”
他的手指捏紧了,我呼吸一滞,我无法喘气,我抓紧剑柄,又松手,双手搭在他的手上,我依然没有看他,只是徒劳地,轻轻地,柔柔地抓着。
“是为了女主人的权力。”
他一字一句。
傻子。
我呆滞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转眸看着他的眼睛,笑得讥讽,在他手里摇了摇头,好轻悄,他肯定难以识出我的意思。
他盯着我,我拍他的手,不断拍着,轻轻摇着脑袋。
我视线里有些黑点,越来越多。
我还有力气抓住短剑,我抓向裙袍,我的背后,我握住了剑柄。
空气又回来了,他放轻了手。
还好,我们都还有对彼此的兄妹情谊。
“母亲,妹妹,告诉我——”
他要我告诉他什么,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松开了五指,他扑进了我的怀里,我感觉到他的泪水肆意溢出,我的衣服都湿了。
“我以前,好胆小的,”
小女孩好小声,好小声地说,而我把他抱在怀里,语气温和而平淡地复述小女孩的话儿,我内心卑微而又强大,“她说我野种,我好生气,我又胆小,所以我气呼呼的,给她磕头,她送了我新衣裳,给了我侍女,简妮,我以为简妮会是我朋友呢。”
多米利克抓紧了我的袖子,他在我怀里起伏,抽噎,我知道,他在听,他很难受,我知道。
“我觉得她好坏,骂我,骂我妈妈,但是她也好好,她给我衣服穿,给我照顾,”
我似乎也有些沉浸,声音从未如此乏味过,一点情绪都没有,无聊得就像是一点一点往下转挪的小石子儿,慢慢在曲折的通道里下坠,漫长而无趣,“我幻想过的,我想我和你,我们俩,在波顿的林子里跑,我想她坐在后面看着,她身体不好,她会责怪地瞪那个卢斯波顿,我想过的,我梦到过的。”
“可是,”
我感觉五脏六腑又蜷缩蠕动,那是我好久好久没感受过的难过凄凉,“可是她不要我生孩子,她可以跟我说,对吗?我又不是一定要生宝宝,我可以不生的,她不说,她就在我饭里下东西,下东西!我吓坏了,我相信她,我相信简妮,我相信她们,我还相信他,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我嘛,反正就这样了,怎么过都算好过。”
对,本来,在我年幼时。
可我长大了。
我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船只启航,水手的呐喊,渔夫在叫卖。潮水向我涌来,卢斯波顿的冰凉双眼,蔚蓝的海疆城,野种庄园,北境荒原里的狩猎,战斗,刀剑碰撞,临冬城如此温暖,艾德如此呆瓜,培提尔的奸险笑意,瓦里斯的恭敬和无情,王后的眼神,刻骨的仇恨。
我在做什么?
我似乎又回到了现在,当下的莱雅拉,手戴鱼梁木叶纹的银镯,身上是天鹅绒的长裙,有一双用剑之人的手,奸诈,或者聪慧?随他去吧。
“总之,哥哥,”
我声音再度清冷,不含兄妹之间的亲昵,可是这声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柔软但坚定,他是多米利克,我仅有的亲人,“这只是我的话,她未必是这么想的,对,我,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