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前,门口那条土路上已洒了满地碎红纸和炸烂的鞭炮。
这时,隔壁小花家门口出来了一堆人,为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穿不伦不类簇文士服的矮壮老汉。
他得意洋洋的被一众泼皮簇拥着,满面红光带着酒气和喜意正待离去。
阿蒲正站在路边看着热闹呢,突然被街坊婶子们一把拉到身后遮挡起来,不待话询问,就听到那些泼皮的零星话语。
“王哥喜事成双,令公子一飞冲天!”
“这寡妇有福气!赶明儿咱小林镇大小媳妇任王哥挑!”
等人都走了,阿蒲站在一群妇人身后不解地询问:“那阿叔好似是东镇的王大叔?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来想娶花婶子吗?”
东镇的王大是穷猎户,家里就父子两人,王大打猎供老来子王木生读书。
供读书人不容易,王大前头娘子难产死后,也没钱续娶,就做了鳏夫。好在小林镇的人看父子俩老实本分,王木生又十来岁就考上了秀才,街邻们也时不时接济几分。
花婶子前几年守了寡,独自带着小花姐和小花弟弟过活。但花婶子现在也才三十出头,王大怕是都快六十了,这年纪也不搭啊。
前头挡住阿蒲的婶子们等王大和泼皮走远了才让开,撇了撇嘴骂道:“那起子不要脸的,想娶小阿花!”
“啊?给木生哥娶吗?”
“所以说是不要脸的小人呐!是那穷鳏夫王大想娶,前日有仙人从天上路过,看中王木生说他有什么骨…”
“根骨?”
“对对,说他有根骨要收入仙山做弟子,那王木生就是以后的仙人了。王大有这么个儿子可不就抖起来了?被那些泼皮一撺掇就要来娶小花做填房,说不能丢了仙人儿子的脸面。”
那婶子眼光上下扫了阿蒲一眼。
“小阿蒲,你回头也得留意,可别让那老王八瞅见了。”
另一个婶子叹了口气。
“街坊邻居的,他家那穷光景,没个女人当家,父子活得跟叫花子一样,以前我还心软叫我当家的给凑了粮食送过去接济。明明这父子俩看着老实巴交憨憨厚厚的,怎料现在变成这样……”
旁边看热闹的叔伯接话道:“那是他家以前穷,没本事,要求着人,有坏心眼儿都得憋着。那王木生得了仙人青眼,昨天特意跑西边李家湾去敲锣打鼓。年纪比他小、跟他同场考得更好的神童小李秀才正在家中苦读,听说锣鼓鞭炮这么一炸,人当下就倒了……”
“哎哟喂,作孽啊!”
“可不就是,这种表面老实心里憋着坏的恶人,真要去修成了仙人,倒是大祸害!”
“小花姐?”
阿蒲从自家矮矮的泥巴院墙翻去邻居家,轻车熟路摸到小花的房间。
女孩正坐在床沿抹眼泪,听到叫声赶忙擦擦眼睛,打开窗子让邻家的妹妹爬进来。
“你又爬墙,让你阿爹看到又要拿扫帚打你了。”
阿蒲看着女孩子红肿如大枣的眼睛,气得骂出声来。
“小花姐我都知道了!那王大糟老头子臭不要脸!花婶子怎么说?”
女孩子眼睛一酸又开始落泪了。
“我阿娘说王大就是年纪大了一点,我嫁过去就是未来仙人的后娘,也不要我自己辛苦生孩子,我弟弟也沾点仙气以后能出息……”
“她以前明明在家里说那猎户王家没本事,吃救济,现在倒是改了口,也想做仙人的亲戚!阿蒲,那王老汉都五十九了,我才十五!”
说完,小花一头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阿蒲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小花姐,你别哭了,不想嫁那不要脸的臭老头咱们就想个法子不嫁!我肯定帮你!”
小花似乎想到了什么,直起身来期待问:“阿蒲,你说那王家人这么坏,仙人们会不会看出王木生是坏蛋把他赶出来?”
阿蒲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祭婆婆和我说过,现在的仙人只是修仙的人,也不能看透人心。”
“再说了,你看王家那父子俩以前多憨厚老实,现在一朝得势才暴露本性,可想而知王木生去了仙门开始肯定也装得老实巴交,夹着尾巴做人。”
回到家里吃晚饭,阿蒲像往常一样低头吃饭不说话,夹菜只夹面前的一盘煮野青菜。二哥最近在邻镇当学徒做工没回来,弟弟手里握着阿爹上完工回家单独买的烤鸡腿吃得满嘴油。
阿爹和阿娘跟小林镇其他人一样,在谈论王家得仙缘的事情。
“那东镇老王家要达了,能出个仙人弟子真是祖上积德,我家怎么就没那个机缘哟。”
阿娘瞥了眼头埋在碗里的阿蒲。
“当家的你今天不在,那老王今天来隔壁说要娶寡妇的女儿小花,当填房大娘子。”
“啥?”
阿爹一口面汤喷出来,“那老不修比我年纪还大,想娶隔壁那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的确是老不修,可嫁过去了以后就是未来仙人的后娘,我家阿蒲难道比她寡妇的女儿差么?”
阿爹顺着妻子的视线端详了阿蒲几息,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弟弟啃鸡腿的声音,女孩在嗦骨头的声响里把头埋得越来越低,只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阿爹往女儿碗里夹了一块肥肉。
深夜的圆月下,祭婆婆的院门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摸了进去。屋里没人,阿蒲沐浴着月光跑向了屋后的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