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扶着一根廊柱的北宫舒,泛着酒红色的脸颊贴在木柱上,听到母亲的呵斥,略看过去一眼,咧嘴笑起来。
“母后,孩儿这样子,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浪荡子……泼皮无赖……呵呵……”
“舒儿,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
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姜婉严厉了些许,神色又缓和下来,连忙叫了屋里的丫鬟,一起过去搀扶北宫舒。
两人一左一右刚伸手,就被北宫舒挥手推开。
“朕不需要人扶!”
一个‘朕’字把姜婉吓了一跳,本能的看向侍女,好在那侍女撞在另一根木柱上,抱着肩头正痛的龇牙咧嘴,应该没听清楚北宫舒的话。
少年眼睛通红,扫过被推到对面栅栏的母亲,他呼吸粗重“娘……你是我亲娘……哪有亲娘希望自己儿子是街边泼皮无赖,整日无所事事!”
“舒儿,我们回房说!”
姜婉心里肯定有人跟他说了什么,连忙起身过去搀着醉酒的北宫舒就往卧房里去。
至于那侍女,早被她支到别处待着。
一进卧房,姜婉将儿子扶到圆桌边坐下,随后过去将门扇关上,转过身来,她看向北宫舒的眼神,愈严厉。
“舒儿,老实告诉为娘,你今日在外面遇上了何人?!”
“娘……你别再骗我了!”
北宫舒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茶水,灌入口中“我父皇……其实是被苏辰那反贼杀的,这么多年,你跟他一直合起来骗我。”
话到了这份儿上,肯定已经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
姜婉很早的时候,其实有过这方面的准备,眼下被儿子这么一问,她心里惊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镇定。
“既然你知道了,娘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但你要明白,娘是在保护你……那个时候,你可能会死。”
“但为什么到了定安城,娘不将此事告知我?”
北宫舒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死死捏住杯盏“其实孩儿也不怪娘……你为了保住我性命,孩儿心里明白。只是为什么,到了这边,明明已经保住性命了,还将孩儿养成街上混混。”
他目光看向背对房门的母亲“告诉我……这是为何?”
“那是为娘担心你知道了,心里压着仇恨,会想着去报仇!”
姜婉抿了抿嘴唇,迈着莲步缓缓过去坐下来,握住儿子的手,声音温和“娘害怕失去儿子,你妹妹苏瑛会失去兄长。”
“什么妹妹,那是你跟反贼的孽种,不是我妹妹!”
原本压下去的脾气,在听到苏瑛的名字后,北宫舒一下甩开母亲的手,从凳子上站起来,摇晃着后退几步。
“娘……孩儿想搬出去住。你不要劝说,说了也没用,孩儿不会听的。”
房门吱嘎一声被他拉开。
姜婉连忙冲上去“你要去哪儿?!”
北宫舒跨过门槛,微微侧脸。
“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将冲上来的妇人推开,大步走向前院,他语气强硬而坚定。
“母亲便好生在家等消息。其余之事,我自有主张!”
“回来!”
姜婉也跟着从出门,裙摆过长,急匆匆几步便踩到裙摆摔在地上,在其他房间练习琴棋书画的苏瑛闻讯出来,小姑娘已经七八岁了,出落的越水灵,看到母亲摔在地上,兄长大步远去,急忙冲来到姜婉身边搀她。
“娘亲,快起来,兄长推的你吗?”
“不是。”
姜婉摔的头昏眼花,一脸的细密汗珠,她此时说话的力气都不够,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背影远去。
眼下苏辰不在,她想要将这事传上去都没办法。
传给苏府?
姜婉很快就否决这个想法,虽然看在苏瑛的面子上,苏家的老妇人或许能留一些情面,保住她和苏瑛,但北宫舒肯定是死定了。
这可是谋逆大罪!
姜婉思来想去,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苏瑛搀扶推搡她,将小脸挣的通红。
一连几日,北宫舒确实没有再回来住过,连劝说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就在姜婉猜测北宫舒去哪儿,后面会做什么时,苏家那位太子殿下在六月二十九这天辞别苏府上下,乘上车架出定安北门,返回燕京。
同时,几道长长的烟尘划过东南面的天际。
马队在官道飞驰,蹄声如雷霆,后方则是长龙似的步卒队伍,持着刀枪穿过弥漫的烟尘沉默奔行。
整支队伍,没有任何旗帜。
而在这条官道某段山坡之上,张佑、徐庆虎望着下方队伍,两人身后,十五六的少年骑着一匹马歪歪扭扭的上前,与他一道上前的,还有名叫李文的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