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记请来了杂役和小二之后,何家人分工生了变化。
腿脚不便的何奶奶跟佳肴终于不用不停洗碗了,何奶奶可以只负责给他们半夜看炉子,人忙起来的时候给后厨递一递汗巾、茶水,其余时间可以回房歇歇。
黄小二的上菜度十分快,铺子有他、何翁翁、何父、何二叔四个人招呼着客人,美馔跟佳肴根本不用跑腿,可以专心地留在后厨学习面点。
铺子里多了三名粗使的杂役,田秀珍跟何二婶可以专心地负责收钱、对账,更轻松了。
一切都变得欣欣向荣,朝着更好的方向展。
只有何嘉仁自从铺子被打砸那天起,他的手被恶徒踩断,迟迟不好。起初何家人没有重视,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直到大夫最后一天为他把脉,现了异样,断言何嘉仁的手也许好不了。
何家人这才着急起来。
何珍馐给他换了四个大夫,咬咬牙求到了谢肃北跟前,求他为哥哥请御医来看看。
谢肃北看见她红红的眼睛,眶中仿佛有水光,什么也没说便让谢自在取国公府的对牌,进宫去请御医。
御医来到了何家。他仔细地给何嘉仁把脉、抚摸他的手骨,诊了很久才摇摇头说“郎君的筋骨损伤了,今后不要再做重活了,要好好将养着。”
“好在伤到的是左手,要伤到了右手,这辈子岂不是提不起笔”
何家人听了一片沉默,对于一个厨子来说,左手的重要程度丝毫不逊于右手。何珍馐听完脸唰地一白,手攥成了拳头。何美馔眼圈霎时红,牙齿轻轻地颤着。
何珍馐咬牙问“没有一点恢复的可能吗”
御医摇摇头,“小娘子不知,骨头断了可以重接,接坏了还能打碎重接。但你兄长伤到的是筋,他只要使劲就有断筋的危险,那时候这双手就彻底废了。还是那句话,要好生将养”
何嘉仁的皮肤本就白皙,听完更是白得如玉,可仍在安慰着妹妹“美馔、珍馐别难过。无碍,我感觉不疼了。”
何嘉仁是个很宽厚的兄长,他总是这样擅长安慰人。每每有重活,总是他抢在第一个做。他很爱护妹妹,每次妹妹被顾客骂了,他都会第一时间走出来帮她们顶着。
这一次也是为了保护何珍馐,承受着不属于他的罪过。
偏偏这个时候,他还摸着何珍馐的头,叫她不要难过。何珍馐怎么可能不难过她宁愿那天受伤的人是自己。
何珍馐轻轻地握住兄长的手,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誓,此生一定要把他的手治好。从今往后,她所有抽卡的愿望,都是让兄长的手变好。
“大哥,我会替你遍访名医,必定会治好你的手”
“没事你看我不是还能提得起算盘吗”
何嘉仁试着抓起了桌边的算盘,刚提起算盘便摇摇欲坠。
田秀珍急急地抱住他,“大郎,别逞强你没听见御医如何说吗”
意识到自己也许永远都颠不起锅,何嘉仁的脸如纸般苍白脆弱。他勉强微笑,却现却抽不出一丝笑,只能沉默地背过身去。
“大家都去干活吧,别为我难过,我会好起来的。”
何嘉仁清楚只要自己回头看,一定会现家人满脸凄凉、担忧地看他。他受不了这种气氛,率先站起身,冲出了屋子。
难过吗,他问自己。怎么可能不难过
何嘉仁还记得阳春三月,细雨恍如嫩丝,他们第一次推着车来到州桥街摆摊。珍馐妹妹笑着说要光复何记,他信誓旦旦地说何家定会恢复昔日光景。那时,重振何家的愿望就像一粒种子,落在了他的心头。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每天觉没睡饱,便起来拉货;支撑着他在推车断掉的时候,背着几百斤的豚肉一刻不停地往家跑;支撑着他冒着雨、沿街吆喝卖灌汤包他以为自己是打不倒的,却万万没料到,他此生再也没办法颠起锅了。
何嘉仁坐在了护城河边的石板凳上,青郁的柳丝柔软地落在他的肩头。天色沉得就像墨汁,很快会迎来一场大雨。
何翁翁叹了口气追了出去,一路跟在长孙身后。
他坐在了何嘉仁身侧,跟他说了两句话,“大郎,曾经我也像你,被打碎了手骨,我伤到的是右手。翁翁无能,沉溺于自艾中大半辈子,让整个何家陷入困境。你年纪尚轻,千万别走翁翁的老路”
“弟妹们都在看着你啊。”
何明最后拍了拍他的右肩,回铺子。
何嘉仁蓦地一颤,扬起的头,眼眶红了又红。他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委屈,闭上眼只感觉到无止尽的疲惫。
傍晚,徐静姝来到何记后厨学艺。她头一次现珍馐师傅那么心不在焉,何家人也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少了平时的干劲和活力。
她问“怎么了”
何珍馐放下了刀,愁眉紧锁“我大哥伤到了手筋。”
徐静姝微微诧异,原来是那个高高的、一脸斯文俊秀的何家大公子。他总是笑容满面的,乌黑的眼眸里镌刻着温润的坚毅。
他身上聚集了何家人很多的优点他有着何父的坚毅,何珍馐的锐意进取,何翁翁的风雅沉着,何美馔的细心他话虽不多却努力地协调着这个家,默默地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