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及穆心蘭送他去學圍棋時,面對脾氣極大,一言斷定他並沒有圍棋天賦的老師面前,低聲下氣的笑臉。
那個夏天穆心蘭帶著他到處找老師,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濕,後頸被太陽曬得通紅。
那一刻穆於發現自己已經比穆心蘭高了,可他卻始終沒有長大,仍然需要穆心蘭為他耗費心血。
他和穆心蘭之間,擁有著這個世界上最緊密的聯繫——斷不了的血緣。
同穆心蘭大吵一架後,對方將他拉黑,他就再沒有回過家。
他以為他能夠強大起來,離開穆心蘭,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家。
這就是他逃避的結果。
穆於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門終於打開,穆心蘭臉色蒼白地躺在推車上。
他猛地起身,卻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周頌臣及時地扶住了他,給予他支撐的力量。
穆於緩過那陣低血糖導致的眩暈後,勉強地道了聲謝,隨後跟著推車,進入病房。
伴隨著推車左右,他聽見穆心蘭哆嗦著喊冷,正想轉身找護士,肖韻就已經將一個熱水袋塞進了穆心蘭的被子裡。
「剛才我問護士術後注意事項,麻醉可能會導致體溫暫時無法調節,是正常現象,做好保暖就行。」
她話音剛落,周頌臣從門口進來,手上捧著床不知哪兒來的被子,蓋在了穆心蘭身上。
果然加了被子和熱水袋後,穆心蘭就不再繼續喊冷了,雙眸緊閉,再次陷入昏睡。
穆於坐在病床邊,注視著昏睡的穆心蘭,伸手牢牢握住了對方被子下的手。
這隻手不像肖韻那樣保養得宜,光滑細嫩,上面充滿著各種粗糙的紋路。
穆心蘭用這雙手打他,也用這雙手將他養大。
周頌臣出去了一會,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燙傷膏。
穆於垂下眼,他穿的是寬鬆的睡褲,露出一截腳踝。
被打翻的熱水所燙過的地方,皆已漲得通紅。
周頌臣讓他將褲腿捲起來,穆於握著穆心蘭的手沒有動:「我沒事,不用給我塗藥。」
周頌臣沒跟他廢話,直接握著他的腿輕輕抬起:「我不喜歡一件事說兩遍,也不喜歡說一些顯而易見的廢話。」
穆於聞言下意識地抖了抖,想收回自己的腿。
周頌臣收緊手指,不讓他動:「但有時候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須這兩件事都做。比如現在──如果你不塗藥,之後傷口感染惡化,誰來照顧你媽?」
穆於抿了抿唇,他不是沒感覺到小腿上的疼痛,只是覺得疼痛像某種甘之如飴的懲罰。
但周頌臣說得沒錯,這種時候,他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