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沙井,雪越的大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远处阴山黑黢黢的轮廓像一尊吃人的猛兽卧在那里,刘青河骑着矮壮的蒙古马,身上裹着藏青色行军被,头上棉盔帽翅包着多半张脸,只有一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在昏黄的夜色中闪着冷峻的光,不大的雪已连着下了两天两夜,被毫无遮挡的蒙古高原的西北风一吹,雪霰像粉尘一样往人的衣袖和脖领子里钻,他紧了紧身上的行军被,哆嗦着手把腰间的革带扎紧,又拉了拉拴在马鞍后面的伴马,侧着身子朝旁边骑在马上臃肿的像母熊一样的汉子低声说:“拴子,你看远处那黑魖魖的轮廓是不是阴山?”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山,是山,是阴山!”
“嘘,小声点!往后传,阴山到了,快到家了!”
刘青河低下头,命令道。
一行低低的口令声短促有力的传递到这两行骑兵队伍的末尾,除了马蹄践踏着砂砾出的轻微的“嚓嚓”
声,草原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跟在刘青河后面的是六十几个披着行军被、一人双马的边军,这些边军都是萨尔浒战败以后逃出来的。刘青河又想起了今年二月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
那天天气晴和,碧空如洗,两边土山山腰上开满了粉红的杏花,夹杂在春天枝叶稀疏的桦树和榆树间,就像涂了胭脂的美人脸。总兵刘挺跟着先锋营走在最前面,远远的和武选司的褚签事挥着鞭子不知开了什么玩笑,前锋传来轰然大笑,连山谷里的鸟儿都惊飞了。
后面的边军成四列紧贴着崖壁挤作曲曲折折的一团,传令兵被挤到旁边的小河里,火红的鸳鸯战袄上插着黄色令旗在谷底青灰的雾气中像一朵鲜红的火焰,狭长的山谷尽头是明亮的光波,光波中能看见铁岭山头未消的积雪形成的尖顶白帽。
猛然的,在明亮的光波中传来一阵铁青的急雨,紧接着是山崩似的大大小小的从天而降的石头,人群倒下了一片又一片,认为是一场铁定的胜利的官兵们想不到生了什么事,惶急间踩踏成一团。
“敌袭!听我号令!下蹲,举起盾牌。左旗人梯攀岩上谷顶!”
后面传来游击李福禄洪亮的呐喊。
只见刘景仁脚踩马鞍一个虎扑,抓住山崖边的石壁翻身爬上了山谷上的缓坡,用牛皮绳拴住坡跟的一株歪脖子榆树,然后把盘着的牛皮绳从坡顶扔下来,“抓住绳索!”
刘景仁呐喊一声,然后举起盾牌,伏低身子,向山坡上冲去。
老六、拴子、连城、老黑——游击将军李福禄所部的边军一个个飞快的攀上崖背,沿着山谷的缓坡呈锋矢状攻击队形进攻前进。
桦树后面一个满清包衣举刀斜探,刘景仁侧身避过,左手一个回刀,轻轻从脖子上划过,踏前一步,一个顶膝,撞断另一个弓手的三根肋骨,劈手夺过长弓向着坡顶就是一串激射。
那些举着石头、拿着弓箭的满清鞑子来不及躲避,纷纷倒了一地,这时后面的边军趁机向着豁口扑了过去。
刘青河斜举盾牌,跳过几个中箭倒地的边军,“蹦、蹦”
的密集的箭雨落在盾牌上,他打了一个趔趄,“嗡”
的一声,儿臂粗的床弩穿过偏厢战车撞碎了躲在箱板后的一个鸟铳兵的脑袋,床弩尾杆抽翻了另一个边军。他趁势翻了个身,躲过了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助跑两步踩着崖壁边搭着人梯的两个边军的肩膀,翻上了山沟顶的缓坡,“蹦、蹦、蹦”
箭雨更密了,他支起塔盾,回转身拉起更多的人上沟,很快两个小队向缓坡高处满人的阵地起了进攻。
刘清河所部是游击将军李福禄率领的大同兵,他们在西路军的后半段。幸好河沟的崖壁仅有两人多高,河道又宽阔,边军就走得松散,满人的箭雨造成的伤害不大。
等到刘清河冲开满人的阵地,打开缺口走到山顶的时候,回头看山谷的前边和中间崖壁高耸的地方,几轮箭雨后,山谷间已很少能看到站起来的人。此时从山谷尽头豁口的光波中,满人的绿营队正像蜂群一样冲进来。2万多人的队伍被包了饺子啊。刘清河抹了一把眼泪,冲着身后紧跟着的二三百人喊了一声“走。”
转身沿着山脊向西退去。
他永远记着那个地方:阿布达里冈。
转过一座山,他和大哥他们会合,当时五六百人沿着夹沟向西急行军到高台子,又遇到蒙古鞑子满旦部阻拦,他带着前锋1oo多人与满旦部几度交手,用鸟铳打死4o多名满旦骑兵,掩护大哥刘青山他们从南面离开,为摆脱满旦部纠缠,刘青河一直和满旦部断断续续激战到哈儿套,才算彻底脱身,然后他带领部队向西进入科尔沁沙地。
穿过科尔沁沙地,到达克什旦,恰好遇到喀尔喀人和林丹汗交战,他们被阻截到克什旦滞留了好几个月。只能在克什旦和好陈查哈尔附近四处流浪,期间他们遇到了一个喀尔喀人小部落,在剿灭了部落青壮后,全部换上了上好的蒙古马,补充了烤羊腿和粮食、饮水,沿着一个个结了薄冰的海子,摸索着回家的方向,一路向西,一直撞到沙井地,看到远处阴山的轮廓,才搞清了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