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宋伶然就很想多碰見他幾回,但他們並沒碰到過幾次,說的話加起來也不過十句,然後那個男人就死了。
他再好,這個世界也不肯容下他。
又過了半年,宋伶然和向啟也搬了家,那時候他們家裡即將迎來一個小孩,需要換一個更大的房子了。
這個小孩從小就又賤又皮,特別能惹事,沒少惹宋伶然生氣,但這個壞脾氣的小孩也是那麼招人喜歡,他撒嬌耍渾發脾氣,宋伶然都愛到心坎里,他那樣健康漂亮,令人欣喜,宋伶然命都願意給他。
她希望他一生順遂,平安快樂,能成績優異出人頭地當然最好,如果不能其實也沒關係。她只是不能忍受任何的流言、排斥、鄙夷來傷害他,不能忍受他一生被別人異樣的眼光看待,更不能忍受他接觸當年那個男人所走的路,再微小的可能性都令她恐懼。
然而這條路卻是她親手放到他面前的,是她把林霽接到他們家,她攛掇著兩人好好相處,如果她能稍微警覺一點,注意到那些明顯的親昵舉動中的異常,事情就不至於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是我的錯。」宋伶然說。
「瞎說什麼呢,」向啟皺眉,「跟你有什麼關係?」
「就是我的錯,」宋伶然執拗道,她眼中含了淚,卻強忍著不肯掉下來,「向淮恨我也沒關係,反正我絕對不同意。」
向啟靜靜地看著她,良久嘆了口氣。
第43章施法
天色逐漸變暗,只剩眼前的一點炭火,映亮了小小的一塊地方。
隨著夜色降下的還有涼意,白日裡的燥熱被驅逐了一些,有了風,能聽到周圍的樹木被風吹出的刷刷細響。
幾個人都吃飽了,沒再續炭,炭火逐漸熄滅,只余幾點火星,偶爾炸出一點嗶啵聲,一方光亮也徹底讓位給了夜色。
廢城區中沒有燈,卻有很好的月光,照得周圍一片明亮,竟像半個白天。
向淮躺在林霽的腿上,身下是雜生的野草,他往林霽懷裡拱,鬧著喊癢,林霽就伸手護著他的腰,替他隔著身下扎人的草莖。
鄭早橋和施法都嫌沒眼看。
向淮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又問施法:「話說你今天吃錯什麼藥了?」
「這不是兩年了,我老是跟著你倆吃吃喝喝,」施法撓了撓頭,「我也有點羞愧嘛。」
向淮嗤笑:「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施法笑了笑,也不反駁他。
「我聽說,」鄭早橋說,「明年這廢城區就要重建了。」
「誰說的?」向淮驚訝。
「從我爸那聽的,」鄭早橋說,「明年春天就開始,重規劃,全部重建。」
一時間四個人都沒說話,向淮抓著林霽的一隻手,一根根地捏著他的手指。
廢城區重建是好事,偌大一塊好地方,就這樣半半拉拉地扔在這變成廢墟,誰都覺得浪費可惜,但生也代表著毀滅,對他們而言,有些東西就再也沒有了。
「淮兒。」鄭早橋突然喊道。
向淮抬眼看他。
鄭早橋捏著手裡的易拉罐,發出金屬的刺耳聲響,過了很久他才輕聲開口:「對不起。」
「行了,」向淮坐起身,無所謂道,「都過去了還說它幹嘛?」
鄭早橋沉沉地吁出一口氣,也笑了:「不說了,反正都是我的錯,你不跟我一般見識就成。」
「切,」向淮說,「誰有空搭理你?」
鄭早橋這就要往他身上撲,氣道:「你這個見色忘義的玩意兒!我還偏要黏著你了!」
向淮一邊踹他一邊往林霽身上躲,林霽把他攬進懷裡,鄭早橋總不能過去抱林霽,這才憤憤地罷了休。
鄭早橋還氣哼哼的,向淮突然伸手,和鄭早橋碰了一下易拉罐,沖他挑了挑眉,抬手灌下去半瓶。
鄭早橋的眼一熱,他連忙也抬頭喝酒,掩飾過了自己的情緒。
他疏遠向淮的理由根本沒法說出口,一是他自己都覺得毫無理性,想不明白自己是對向淮生哪門子氣,二是因為牽涉到江明螢,牽涉到同樣的一段不敢宣之於口的暗戀,鄭早橋總不能給人家戳穿了。但他覺得向淮好像都猜到了,他是很聰明的一個人。
「淮兒,」鄭早橋感動又愧疚,總想剖白一下自己的真心以作回報,「你那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管別人怎麼樣,我們幾個永遠都在,一直支持你。」
「你他媽有完沒完了,」向淮伸腿踹他,「差不多得了啊,肉麻死了。」
等鄭早橋終於消停了,向淮又忍不住笑,他想起來很久之前,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是單相思,半夜裡偷親了林霽,第二天跑去跟鄭早橋和施法說他喜歡男人。鄭早橋說,誰讓你是我哥們呢,施法說,我也是。
現在他們的境況很壞,但又好像也沒那麼壞,至少他在乎的人都還在。
這一晚上施法卻罕見地沉默,他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偶爾笑一下,笑意又很快地消失。
「幹嘛呢,」向淮問,「今晚大出血心疼得話都不會說了?」
鄭早橋嘎嘎地笑。
施法卻沒笑。
「我想跟你們說件事,」施法頓了頓,低聲說道,「下學期我就不上了。」
笑聲戛然而止。
院中一時陷入寂靜,月光愈發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