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由使臣带回来的国书,第二次则是甘州直接来使责问为何久久不将星照公主送到大周来。
涅乌帕憋了一肚子火,连最宠爱的美姬都没办法让他咽下这口气。
他向来是在丘檀作威作福惯了的,这一次向大周进贡也是因为畏惧大周的虎狼之师,没想到不但没能讨好大周,还换来了大周皇帝一顿痛骂,自然恼怒不以,甚至在自己的王宫里谩骂起了大周的皇帝不识好歹。
他命人将星照公主从庇身的佛寺里用锁链拷出来,拖到自己的王宫前,看着她光着脚走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星照公主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头乌黑柔亮的长,是西域诸国最让人心驰神往的美人,不得不说涅乌帕当初没有选择把星照公主也一起杀死,多少也是因为她的美貌——如今被折磨了二十年,她一头柔亮如丝绸的乌早就不见踪影,脸上的肌肤松弛憔悴,唯有下巴的弧度还能看到些许曾经的美貌。
早在涅乌帕派人去寺庙里提人的时候,便有人偷偷跑到寺庙中想要让星照公主先避一避,但是星照公主知道自己一旦避出去,以涅乌帕的残暴一定会责罚寺庙中负责值守的比丘,便摇了摇头拒绝了。
这样的折磨她受了二十年,身体越虚弱,一天不如一天,之所以能支撑到今天,其实只是因为心里还牵挂着红尘俗世中的那一点点希冀。
她手上戴着手铐,脚踝已经被多年没有摘下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一边年纪比较大,在涅乌帕的横征暴敛之下还能侥幸活着的丘檀百姓中其实还有不少人记得星照公主当初同国师之子成婚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星照公主美艳得就像是天上坠入凡间的星星,很难把那个时候的公主同现在这个骨瘦如柴、肌肤上横亘着皱纹,一身几乎无法蔽体的僧袍的老妪联系在一起。
她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已经七老八十。
星照公主只是拖着疲惫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王宫之前,她抬起头来看着涅乌帕,表情和二十年前一样——你很难从一张满是褶子和沧桑的脸上看出表情来,但是偏偏在场所有的人都从星照公主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鄙夷”
的情绪。
二十年前她鄙夷眼前这个人,二十年后她依然昂着头,满脸鄙夷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的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
涅乌帕立刻被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给激怒了,他对着星照公主道:“二十年了,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个儿子在什么地方?”
星照冷笑:“我不想知道,二十年前我把他交给了佛祖,他去什么地方那就是佛祖的事情了,又何必到我面前来搬弄口舌。”
二十年来,她就是这样油盐不进,任由别人如何劝说、利诱,也不曾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权当自己根本没有生过这样一个孩子。
涅乌帕恶狠狠地瞪着星照公主,脸上的肌肉跟着抽搐了两下,仿佛一个难看的狞笑:“你儿子死了。”
星照昂起头来:“那你就该把我也一起吊死,你既然没有把我吊在城墙上,那就说明他还活着,”
说到这里,她用已经沙哑到像是被风沙剐过的声音出了难听的嘲笑,“对,他不仅活着,还回来找你了对不对?哈哈哈哈——蠢东西,你不过是高昌王扶上去的傀儡,废物就是废物——”
她用那秃鹫一样的声音出嘲笑,看上去肆意又疯癫。
涅乌帕被她的模样给气疯了,将手里的金杯从王宫城墙上丢了下去,砸在了星照公主的额头上,顿时那笑声戛然而止,星照公主被这一下砸得晕死了过去,一滩血汩汩流出,浸透了下枕的沙土。
边上的侍卫连忙上前去确定她的生死,只见她呼吸微弱,虽然没有断气,看上去也没比断气好到哪里去。
涅乌帕立刻慌了神,大周为了和自己讨要星照公主,一连出了两次国书,如果星照公主死了……对。
如果星照公主病死了……
不,不行。
涅乌帕在城墙上反复踱步,两个念头在脑子里不断地来回拉锯。
如果他回复周使告诉他们星照公主突恶疾暴毙而亡,这件事情也许就能暂时拖过去。
但是如果这么做,一旦那个孽种带着大周的军队打到丘檀王都城下,他又要拿谁来做人质,威胁那个孽种退兵呢?
丘檀与大周并不接壤,想要攻打丘檀就必须借道高昌,高昌和自己向来是有盟约的,高昌王不会为了讨好大周而让大周的军队借道高昌。
只要能把大周的使者骗走,再把那个孽种骗到丘檀来杀掉,他就能继续当他的丘檀王了。
想到这里,涅乌帕的心里顿时盘算起了一条毒计。
大周来的使臣被他安置在别宫,和大周兼容并包,允许使臣在鸿胪寺学习之外,还能在天京各处走动,感受天上白玉京的繁华不同,别宫之外有重兵把守,美其名曰担心刁民作乱,打扰了大周的使臣。
同时,为了迷惑这些使臣,他还没日没夜的用美酒佳肴,绝色舞姬招待他们,这两个来自大周的使臣原本就是散官,皇帝对于丘檀并不太重视,内里还带了一份对于荣枯“骗走他最心爱女儿”
的迁怒,并没有派出足够高级的官员。
这两个官员收了涅乌帕的金子,这些时日又被吃好喝好得伺候着,心里自然是满意,所以当涅乌帕假惺惺地找到二人,告诉他们星照公主疯疾复,在寺庙里撞了墙,眼下正在全力救治的时候,也不做怀疑,只是去看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星照公主,便相信了涅乌帕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