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其盛办公室出来,姐妹俩照例无言以对。
宴随和宴连鲜少会吵得你死我活,大部分时候都是把对方当成空气视而不见的冷漠,见面不打招呼,闲着没事绝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人甚至连微信也没加。
qq倒是有,因为宴连没搬到宴家之前她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恶劣,就算称不上多亲密,起码能维持拥有同一个爸爸起码的友好和礼仪,qq就是那会加上的,后来关系水火不容了,倒也默契,没人出拉黑大招,各自躺尸列表。
宴连是跟着母亲生活的,宴其盛错过她大部分的成长轨迹,很多时候难免想和女儿亲近以弥补那些缺失,叫她来家里小住两天,或者家庭出游喊上她,但他已经重组家庭,宴连没有什么归属感,小一点的时候不懂事还会很开心又能和爸爸待在一块,稍长大些就能感觉出自己和父亲的新家庭之间的隔阂了,因此并不常来,即便来了也绝不过夜,再晚都要回家。
宴随最常见到宴连的场合是爷爷奶奶家。二老是非常满意宴连母亲这任儿媳的,宴其盛离婚的时候,宴奶奶就差以死相逼了,当然最后是没逼成,宴其盛离婚后,老人觉得宴连小小年纪父母便离了婚可怜得打紧,平日里常有关心,碰上过节这种热闹的场景,更是希望把孙女接过来热热闹闹的,宴连在爷爷奶奶那里不至于生分,也愿意过来待着。就拿过年来说,宴连差不多隔两三年会被母亲放行到爷爷奶奶家一次。
在爷爷奶奶家的日子算是宴随童年记忆里面最放松最向往的日子,因为罗子琴和公婆不和,准确地说她不止和公婆不合,她和宴家其余人都不太合,因此她一般都不乐意过去婆家,并且也不希望宴随去,很多时候她会强行带女儿回娘家。要是宴随运气好点没被母亲带走,没了母亲的管束的宴随,她可以在爷爷奶奶家吃一大堆平时不被允许吃的零食,也不必在乎形象,和兄弟姐妹们疯跑疯玩,一大群孩子满屋子院子追逐打闹,热闹得要命,她可以肆意尖叫,玩到汗湿透,漂亮的裙子弄脏便弄脏。
姐妹二人是家族里面唯二年龄相近的女孩,每逢碰面了自然会做个伴的,一起看电视一起玩,联手与宴家同辈份繁荣昌盛的男丁团分庭抗礼。
两人稍微熟悉一些,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几个月甚至更久不见,对孩子而言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下一次再碰头,又生疏了,于是势必要经历一段最开始谁也不理谁各玩各的,直到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先打招呼的纠结过程。
宴连母亲过世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碰面,宴随还在qq上问宴连:「你端午节去不去奶奶家」
qq不用面对面,犯不着装高冷,两人在线上还算熟络,宴连回复:「应该不去了,我答应我外公外婆这次陪他们。」
宴随很失望:「那我又要一个人对付宴柯他们了。」
宴柯是宴随的堂哥,宴连的堂弟,是个特别调皮捣蛋的男孩子,而调皮捣蛋的男孩子面对漂亮的女孩子,最惯用的把戏便是欺负她捉弄她把她弄哭。宴柯乐忠于嘲笑宴随不会说锦城话,并故意撺掇男孩子们用方言交流,让宴随听不懂更插不了嘴,看她生气,一群男孩目的达成,乐不可支。
宴随长大些便明白男孩们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但小时候,她简直是讨厌死了这群组团欺负她的家伙,要是没有宴连帮她,她只有被这群混小子围攻然后气的跳脚的命。
宴连回复:「你要去吗」
「是啊,我妈好不容易才答应让我去的。」
宴连消失了一会,再回来说:「那我也去吧。」
宴随:「你不陪你外公外婆拉」
「没关系的,我跟他们说过了。」
「太好了!」
……
童年时代,对宴随来说,宴连是不常碰面的玩伴,还是她对抗邪恶力量的同盟。
少女时代,对宴随来说,宴连是抢走了父亲大部分的爱和关注、并让罗子琴变得更加神经质更加不可理喻的罪魁祸。
她们不再是朋友。
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父亲的不平等对待、母亲的对继女的防备,两人生出越来越多的嫌隙,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没完没了的微不足道却无处不在的小事,见缝插针将心墙越砌越高。
稻草再轻,多了也能压死骆驼,最后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更不知道究竟是谁先起的头,总之她们不说话了。
但是平心而论,宴随讨厌宴连归讨厌,绝不至于和姐姐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青春期本来就是最敏感叛逆的时期,即便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也容易在那个年纪频矛盾,更何况是她们这样稍显尴尬的同父异母关系,十几年的泛泛之交突然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个时候两人的状态,是较劲,是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赌气,是青春期独有的中二。
对宴随来说,还是一种对父亲表达不满的方式。
因为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子,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进一步恶化。
按照正常的轨迹,未来大家都长大,思想成熟,不再孩子气,当时光展现出强大的力量,让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再重要,她们是可以和解回归和平的。
但偏偏有了那个视频。
明知傅行此是她的男朋友,可宴连背着她留在了傅行此家,她不知道他们生了什么,也许拥抱了,也许接吻了,也许做了更过分的事,即便什么也没做,也已经触犯原则和底线。
那一天开始,宴随真正把宴连列入自己人生的黑名单,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
此时此刻,两人在电梯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中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再站三四个人,一齐等着电梯越来越接近。
宴连的手机有电话进来,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但好一会都没接。
这种反应,宴随无需多想,这必定是宴其盛最近介绍的男孩子打来的。宴连离家出走归来以后,终于松口答应相亲,宴其盛马不停蹄物色了一个介绍给她,宴连没有反对什么,按照父亲的要求去见了面吃了饭,也加了联系方式联络。
宴其盛高兴极了,光宴随听到的,他就已经问了三次进度,她没听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每回宴连都不咸不淡说还可以。
也不知道宴其盛是真的听不出那里面的敷衍之意,还是不敢把要求提的太高,免得打击女儿本就为数不多的积极性。
宴连把电话接起来的声音很淡,毫无陷入爱情的姑娘会表现出来的亲昵:“喂。”
电梯到,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宴连一边迈入电梯,一边客套回道:“谢谢。”
走到数字键前停下,她只摁了自己要去的楼层,然后便远远退到另一边。
宴随见怪不怪,摁了自个的楼层,开始看着头顶的红色数字打时间。
“我现在没空,你直接放前台就好。”
宴连降低了音量的说话声是狭小空间内唯一的声源,轻轻的,一贯的柔和,但意思可以说是很冷漠了,“你不用给我送这些,我不喜欢甜食。”
通话很快匆匆结束。
电梯里寂静无声,再往下几层,停了下来,有一名公司的员工也要搭乘,门一开开清电梯里两位是何方神圣,立刻收了脚。
宴随淡淡招呼道:“进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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