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六年,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蝉儿栖息在枝头不住地嘶鸣着,似在控诉着这炎热的夏日。
金灿灿的日影透过树梢射下一丛剪影,斑驳生辉。
街上行人日渐稀少,却唯有相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将偌大的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大热的天,人家都在自家庭院歇暑纳凉,这相府门前竟围了这么多人,啧……”
一位卖豆腐的大娘叹道。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今日可是沈大人正式封侯拜相的日子,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巴结他呢。没瞧见吗?这登门道贺的人都快把相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原来如此……”
登门道贺的人仍在眼巴巴地望着,而相府的大门却依然紧闭着。
沈大人素来为人清高孤冷,这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却有人依然不死心,巴望着能结交上沈大人,希望沈大人能在自己仕途上助一臂之力。
于管家望着这拥堵在相府门前的人群,无奈地叹了口气,欲打开大门,却忽然被人按住。他有些疑惑,回头一见竟是霜红。
他忙俯身行礼:“二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老奴是担心……”
霜红沉吟半晌,轻轻摇头不语。
于管家又道:“二夫人,相爷平时最是听您的话,您去劝劝他吧。”
霜红又摇摇头,道:“大人的脾性,向来如此,若有人能劝得了他,那他便不是沈愔了。”
说罢,她打开紧闭多时的缠枝大铁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欲挤进相府的人,冷冷道:“诸位的好意,妾心领了,定会代各位转达给我家大人的。只是近日沈大人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人群中出一阵阵唏嘘声。
众人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亦并无他法,皆纷纷摇头叹息着散去。
于管家不禁叹道:“还是夫人有办法,老奴佩服。不过,夫人可知大人现下在何处?”
却见霜红但笑不语,笑中更是透着一分意味深长。
他是左相沈佺的公子,是世人眼中的纨绔贵公子,可他却不争、不怨,终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子承父位,成为了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权臣。世人皆艳羡沈氏一门的风光显赫,却又有谁人知晓那背后的无奈与苍凉?
二十年了,那个白衣缓带的贵公子沈愔早已今非昔比,可她知道,他一直未曾放下过。
他的心思,她一直都懂。
一袭白衣轻袍缓带的沈愔独自立于书房中,他仰头凝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不觉已呆立了几个时辰。
自她故去后,他便命人将她的画像悬挂在书房中,以便时时都能看到她。这些年来,她陪伴他读书写字,烹茶斗棋,仿佛从未离开过他。
她从小就倾慕于他,甚至可以为了他千里迢迢追至北溱,只为见他一面。可那时的他心系萧晨月,一直都忽略了她。
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做什么她都无怨,亦无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一点一滴刻进了他的心,那么深刻。他知道她的好,愿用余生去陪伴她,予她一生安乐。可上天却如此残忍,硬生生将他们分离。他多想就那样随她而去,可他肩上却承载了太多,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遥想当年光景,她嫁予他时,他还只是父族庇护下的少年贵公子。而今他已拜相封侯,位极人臣,可伊人却早已不在……
雁雁,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恍惚间,帘幕半卷,似有纤细人影晃动,她一袭白纱裙曳地,在微笑着替他磨墨。
雁雁,是你吗?沈愔欲伸手去抓,却是空无一人,那人影早已消散无踪。
沈愔怅然呆立良久,唇边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心知是自己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