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许皇后道:“陛下,您忘了。长宁公主,是废后何氏之女。今年九月,她就快及笄了。”
长宁公主,向来是整个皇宫的忌讳。她尴尬的身份,让她一直默默无闻了十几年。她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如今却成了整个皇宫里最尴尬的存在。何皇后当日以庶人身份下葬,临终前留下遗言请求皇帝照顾自己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的女儿,可她恐怕至死也未想到,这个小小的女婴自从落地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承受一世的枷锁。
长宁公主,她是皇帝心中的隐痛,十多年来避而不谈,那久远的往事都已快被众人遗忘。如今旧事重提,那旧日的伤痛再度被人揭开,不知皇帝会如何看待沈家?
沈恂这时再度开口:“陛下……”
却见萧远复神情冷肃,讪讪住了口。
沈佺十分震惊地瞪着沈恂,内心的忧虑终只化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冽,众臣皆一时无言。
许皇后终于打破了这长久的尴尬,给萧远复夹了一粒珍珠丸子,笑言:“陛下,先皇后已故去多年,何家外戚也早已远离朝堂,陛下又何必介怀?况长宁公主是陛下的亲骨肉,如今已是待嫁的年纪,不如陛下就做个顺水人情,促成这一桩好姻缘,可好?”
沈恂满是期盼地望着许皇后。
“这……”
众臣皆望着满面堆笑的许皇后,一脸诧异。
谁也未留意到,翠屏宫墙角一个黄色倩影一闪而过,她遥遥望着御座上高高在上的那个王者,珠泪盈眶。是他将自己带来这世上,又为何将她弃如敝履。她多想离开这红墙朱瓦,去民间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他会放她离开么?她怕是一生都要困守在这座宫城里了,直至终老。
沈公子,也许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萧远复沉默良久,终于冷冷道:“朕不记得什么长宁公主。此事,莫要再提了罢。”
(二)
宴散人归,已是星夜子时。
万籁俱寂,连鸣虫都已安歇,沈相府书房的内室中却仍亮着烛火。
沈佺一夜未曾合眼。
沈恂望着父亲高大寂寥的背影,不禁心下胆寒。父亲平日里一贯温文和善,可他却知道父亲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他越是沉默,越是令人感到后怕。
他知晓自己今日在宴会上已经触犯了天威,惹得皇帝不快。可皇帝却出人意料地并未责罚他,也未牵累沈家,这已是莫大的恩赏了。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人能摸透皇帝的心思,如是这般才最是令沈佺忧心。
他已经准备接受父亲的训斥了。
沈佺一直背对着他,看着一室的藏书,许久未一言。
随后他就听到了父亲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怔然良久,他忽然觉得父亲似乎苍老了很多。
沈家一门能人才子辈出,出将入相,颇得皇帝器重,累世三代蒙受皇恩,人人钦羡。可外间人又怎知这其间的甘苦?三代蒙受皇恩,既是上天的恩荣,却也是一世的负累。父亲已年近花甲,却仍要背负这样的重担。可他却毫无办法,枉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拖着一副病弱的身体,却无力替父亲承担什么。一丝愧疚涌上心头。
沉默了许久,沈佺终于缓缓开口:“阿恂,你是何时认识长宁公主的?”
沈恂一怔,他以为父亲会责骂他,未想到父亲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与他回忆往事那般,与他对坐谈心。
思忖了半刻,他竟有些不好意思:“也……也谈不上认识,只是去年的时候,冬至那日进宫赴宴,偶然见过一次。”
沈佺“哦”
了一声,道:“那她对你……她与你可曾说过话?”
沈恂微微垂下头,声音更低:“不曾,她见到我,只望着我微笑,很快便离开了。只那一眼,孩儿至今难忘。”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
沈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