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辛道:“我不同意。”
张佑辛几乎是无意识地出这句话,他此刻心情极为复杂,没有方向的茫然,不知该冲谁泄的愤怒,多年来与眼前这名天才堂弟争锋所积累起来的苦涩,种种情绪淤积在胸口,唯独没有大敌将去的轻松。
张伯谦微微一怔,没有料到第一个表示反对的会是张佑辛。
张佑辛瞪着他,重复了一遍道:“我不同意。”
当这四个字被再次清晰吐出,张佑辛忽然松了一大口气,有扭曲的脸色恢复正常,俨然又找回张氏这一代嫡长子的稳重温厚风范。
张伯谦面色如常,想了想,道:“大哥,如果张氏能出一名元帅,会更符合家族利益。”
张佑辛眼神微动,听张伯谦的意思,放弃继承人位置是对帝国元帅之位有野心。
元帅是大秦最高军职,有裂土封疆之实,因此如张氏这样五姓世家家主向来不能同时担任元帅职务。而张伯谦年纪轻轻就是国柱上将,战力名列前茅,以他往常攫取军功的度,张氏及其母家王氏雄厚背景,拥有在军方登的绝佳条件。
难道他就此做出了在元帅之位和世家家主之间的取舍?
张佑辛此刻头脑已经能够清晰运转,他并未被这个理由服。事实上,以这个堂弟一贯桀骜的行事风格和脾性,居然老老实实坐在对面,抛出一个符合家族利益的解释,他惟一的感觉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氏这一代,真正能够威胁到张佑辛继承人地位的只有张伯谦。
即使很多人都认为张伯谦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家之主,但是张氏荣耀千年的家规放在那里,继承人筛选的规则放在那里,张伯谦的强大在于,只凭武力拿到的积分就弥补了所有短板,与张佑辛并驾齐驱,把其他候选者远远抛在身后。
不管其他人是否服气,张佑辛本人对张伯谦造成的局面,并没有嫉恨不忿,哪怕他从的辛苦和努力,很大可能由于这个堂弟而付诸东流。因为他知道这种风光背后是多么沉重的代价。
张氏的继承方式在帝国世家中独树一帜,一门四公实行“借袭”
之制。就像张氏家主无论出身哪一系,都会得到徽国公的爵位,另外三公也是一样,并非仅国公本人亲子可继承,凡此系嫡出子女皆有争一争的机会。
“借袭”
之制的优劣同样突出,张氏屹立千年,无论五姓世家之间排名如何变化,其隐为第一的时间远其余四家,然而张氏也是惟一曾经大规模分宗的上品世家。不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非但张氏没有降等,就连分出去的昊北张氏用了短短百年也跻身上品。
至于张伯谦成为遗腹子,也可以是“借袭”
之制的牺牲品。比起其他族系,丹国公一脉人丁有些单薄,张伯谦的父亲是独子,夫妻感情极好,没有子女也不愿纳妾,直到中年,夫人才刚刚怀孕。于是一些等不及的心术不正者就在背后动了手脚。
事后,张氏长老会很清醒地知道此风不可长,同时为了安抚丹国公夫人王氏的家族,于是打破常规,为刚刚出生的张伯谦直接请封世子之位。
但这样的警告也就是一个警告而已,张氏的内部清洗也只诛恶,惩从犯,不可能真正绝户灭门。
生而尊贵,对张伯谦来,难言祸福。比如他八岁那年怎么去的黄泉训练营,至今是张、王两家的一个心结。所幸张伯谦天资过人,成长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快。
可是太过惊人的天资,加上桀骜不驯的性格,以及那些不出口的往事,如今已慢慢成为张氏一份隐忧,有不少长老担心,这样的张伯谦终有一日会引起张氏第二次分宗。
如果张伯谦转而谋取元帅之位,自动放弃家主角逐,几乎所有人都会弹冠相庆,这仿佛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
大概只有张佑辛不能接受,他宁可输得明明白白,也不愿意赢得糊里糊涂。况且作为多年的竞争对手,他是极少数认为张伯谦不见得不适合张氏家主之位的人。
世人总喜欢拿张伯谦和另一名帝国双璧比,从而得出“勇力有余,而少谋”
的结论,可是人们不曾现,除了林熙棠,张伯谦不曾输给过任何人。
先出声打破僵持的人居然是张伯谦,他平平淡淡地道:“大哥,我需要你的支持。”
张佑辛苦笑,支持这两个字未免沉重,也太看得起他了,张伯谦只要把这个决定传回本家,长老们肯定会在最短时间内促成。“你的决定,堂婶知道吗?”
张伯谦淡笑,“母亲应该会高兴地看着我承袭丹国公,她从来没有很高远的期望。”
张佑辛涩然道:“那你跟我回去,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对婶婶当面交代吧?”
张伯谦道:“大哥,我今天下午觐见陛下的时候已经提出申请,并得到许可,正式封爵这两日就会颁下。而我今晚就要启程去一个地方,这期间,我希望你替我节制丹国公名下军队,那支队伍会在三天之内到达西音走廊西北坐标。”
张佑辛乍然听到张伯谦竟然已经不声不响袭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帝君连国公兵符都给了他,此事既成定局,再没有丝毫回寰余地。
此时张佑辛突然意识到张伯谦之前所的支持,并非继承权亦非谋取军权,而是节制军队,张伯谦显然早就谋划好了什么。
张佑辛心头狂跳,沉声道:“王谢廷许诺了你什么?值得你用继承权去赌?”
到这里,忍不住怒意外露,他这次匆匆赶来,就是提醒张伯谦离王谢廷远,不料张伯谦卷入的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张伯谦微微垂目,道:“给我西北坐标的是临江王,据他天机士最新卜算到林熙棠行踪在那个位置,不过我觉得他们搞错了。虽然我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是那个坐标上不定也有什么惊喜。”
张佑辛陡然握掌成拳,手心一片汗湿。他的母族也是王氏,比起张伯谦与王谢廷那边血统更近,这次西音走廊的破事,他知道得还真不少,正因如此,隐约猜到张伯谦想干什么。
张伯谦淡淡道:“大哥,你知道西音走廊生了什么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