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在历经了与变异生物的生存竞争与手足相残后,以斯拉夫人千年来不变的韧性重新屹立于冻土荒野之上。
眼前的聚落正是莫斯科附近数十个幸存者聚集地之一。
波波莉娜上次经过这里还得是四五年前,那时它的仓库便修建在东北角,现在一点儿没变。
泥夯土砌的圆弧墙上木制屋顶聚成宽底的圆锥,透出一股子干冷与寒酸,归功于莫斯科短暂的盛夏,它覆盖的积雪只有半个巴掌厚,已是足够薄了。
总之眼下这座仓库既没有扩容,也没有加派巡逻人手。
说来也是,毕竟资源有限,一个稳定的聚落要在几年内生规模上的变化,除非是大规模的难民迁入,现在的年代,斯拉夫人早已不热衷于生儿育女。
波波莉娜握紧投矛,现在她仍然是下风口,黑夜予以她庇护。
守卫仓库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各自持有一杆土制燧枪。
按照聚落的规模想必晚上是没有换班的,那么现在唯一棘手的便是男人牵在手中的那头变异猎狼犬了。
这种半人高的变异生物拥有无毛却坚韧的角质外皮,它们甚至在喉咙里也长着一圈牙齿,寻常人等要是被咬伤一口,不缺胳膊断腿都难以收场。
等待。
男人与女人现在站到了仓库的前后两面,波波莉娜的出手干脆利落。
十米外仍是黑暗的领域,黑幕之下,波波莉娜便是死神的化身。佣兵全身的力量传导至手腕一点,细长的投矛精准无误刺入女人的胸膛,心脏的碎肉粘连在矛尖边缘,在喷涌而出的鲜血浇灌下仍保持细微的颤动。
女人顺着投掷方向倒下,她先是小腿跪地,随后上半身缓缓向前倾倒,一如谢幕的舞剧演员。
生命的火光在她双眼中熄灭。
而在女人倒下前,波波莉娜已经完成了另一场猎杀。
她贴紧仓库边缘,再度隐身黑暗,搭弓射箭。
变异猎狼犬的脑袋顿时被箭矢贯穿,它挨了电击似的直挺挺绷紧四肢,侧身倒下之时浑身僵硬。波波莉娜几步跨出,弓弦套住男人脖颈,膝盖顶住男人腰部力。波波莉娜双臂向后硬拉,这回男人憋得红涨的脑袋替代了箭矢位置,他十秒不到就被勒晕过去。
望着男人颈部猪肝色的勒痕,波波莉娜缓了口气,将男人脸朝下翻过身,积雪与严寒会让他在窒息中毫无意识地死去。
她有点后悔就杀掉这名男人,毕竟每一名成年人对聚落而言都是无可替代的资源,她没必要做到这般地步。波波莉娜一边想着,一边将男人翻回去,如果他运气够好,也许能挺过今晚。
几秒钟的分神让一些不详的念感追上波波莉娜的思绪,她不信鬼神,废土的生存之道让她陷入另一种麻木。
波波莉娜回收箭矢,再用积雪擦干净斧头与投矛,血渍会加铁制武器的锈蚀。仓库大门近在眼前。
两根夹打开子弹锁是一名佣兵的基本修养。
波波莉娜毫不费力地撬开门锁,如她所想,整个聚落的食物都储存于此,琳琅满目的肉干与兽皮挂满半面墙壁,松木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因为涂了油的缘故,这种味道吸上一口便会让人忍不住做个深呼吸好将第二口吸进肺腑。
波波莉娜弓下腰,踮起碎步,鼻尖从南闻到北,半成品皮革的臭味与肉类独有的咸香让她心旷神怡。这些肉干足够百八十号人吃上一个月,此外屋子中间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木制雪橇,波波莉娜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用雪橇装食物的念头。她也担心那玩意会在半路散架。
聚落里的匠人早些天用皮革做了副大号背包,它原本应当被某位猎人背在身后,待到今天他归来时,里面应当装满新鲜的肉,这些肉将为他带来族人的称赞与感谢。
讽刺的是这副背包现在正作为不之客的战利品装满了肉干与草药,而早在她获得这副漂亮背包前,背包原本的主人已经沦为了她的斧下亡魂。
波波莉娜走出敞开的仓门准备见好就收,可就在此时,她却与另一双眼睛形成对视。
蓝色清澈的双眼,无辜,可怜,但怨恨与憎恶却逐渐将其填满。
他看样子不过七岁。
小男孩穿着大一号的狼皮裘大衣,双手缩在袖里,一串清鼻涕被他顺手摸到红彤彤的脸蛋上,结成了冰。他如同雕像般耸立,耸立于女人的尸旁。
他没有哭泣。
波波莉娜掏出投斧准备灭口,但她的手腕却在投出斧子的前一刹那收了力。那孩子抓住机会逃之夭夭,波波莉娜只得叹息一声。
她记得这聚落兽栏的位置。连跑带赶,波波莉娜跳入兽栏,十余头大小不一、体色各异的西伯利亚仓鼠齐刷刷向她望去。
这些温顺的生物翕动着鼻子,对于危险的到来丝毫不知。
波波莉娜狂乱地挥舞两把投斧,她将每一头仓鼠砍了个遍,只朝四肢砍,目的很简单:只要砍伤这些牲畜,聚落里的人就得腾出人手照顾它们,自己的压力就会减轻。
哀嚎声四起。这些被圈养的仓鼠体型肥硕,堪比战前的猪猡,它们已经没有可能跳出围栏,只得挤作一团,用拳头大的门牙彼此撕咬。
居民们尽数出动,提灯与火把的光芒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好在波波莉娜的策略如期起效,半数的灯火停在了兽栏周围。
波波莉娜不顾一切地狂奔,期间她用弓箭偷袭了一名猎人,铁箭很宝贵,所以她只用骨箭射伤了他的两条大腿,这样可以进一步增加追兵的压力。
波波莉娜没有听见犬吠,望着那些灯火无一朝自己的方向追来,她心想自己恐怕杀了村里唯一的猎犬,罪恶感被她化作脸上一抹苦笑,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只拿走了十几斤的肉食,与那些掠夺者比起来真是堪得起“仁慈”
二字了。
老子真是个好人。波波莉娜在心中得出了这一结论,并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波波莉娜本想用兽皮搭一副简易帐篷过夜,但她找到了更好的地方——一个矮坡上的洞穴,看样子是已经废弃了,里面并不算宽敞,但容纳自己一人绰绰有余,其中散乱的毛与粪便说明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一对仓鼠夫妇。
在门口放好捕兽夹以防掠食者,波波莉娜枕着今晚沉甸甸的战利品,她只觉得地面在向下塌陷,后背产生的微妙温度让衣物尽数锁住,这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让她浑身肌肉出愉悦的合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