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那行刑的甩下鞭子在一旁,轉過身去,低頭哈腰道,「這人倒真是個硬骨頭。將軍,您看要不再換個刑具?」
林九樾一驚,這才注意到,在那行刑的地方竟還有一個人,他在暗處的角落裡,背著光,方才鞭打落下的餘風使得燭火跳躍,在他俊美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林九樾聽他波瀾不驚道,「實在不行,打死就是了。」
那聲音冷酷得仿佛打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雞或者鴨。
一輪的行刑又開始了,行刑的手上拿著一把刀具,刀具上卻並不平整,有些凹凸的缺口,一口下去撕拉著肉,太痛了。林九樾屏著呼吸,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悄悄地沿著來時移動的路線再挪回去,整個動靜悄無聲息。
程涉川依然立在那處角落裡,面無表情。
林九樾想,就算是那人死在他面前,他大概也不會失色吧。
直到出了那洞,從假山里出來,林九樾才意識到她的裡衣已被冷汗浸濕了大半,冷風吹來,她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邁開步的時候,更覺腿也有些發軟。
第24章
林九樾沿著來時的路往回尋,但也不知是方才受了驚,還是這園子實在設置得奇詭,繞了幾圈都沒能找到來路。
但幸好,已是離那假山遠了些。
滔滔的泉水聲已漸漸聽不見了,前頭遠遠看去好似是一個亭台。
林九樾望著有些印象,上回便是在那兒和抱玉姑娘一併女婢們嬉鬧,心裡暗鬆了口氣,總算是有了出口。
既有了奔頭,林九樾的步伐更急促了些。
瞄了眼天光,距她出書房門時已過了一些時候了,說不得再過一會兒便是吃晚食的時辰了。若是驚動了人來尋,那可是大不妙了。
總算是摸到了亭台,餘下的路便好找了,還不待輕吁一口氣。驀地,聽到身後——
「女郎,怎得穿得這麼少,園子不比裡頭,仔細著涼了。」
林九樾心一提,回過身來,微微笑道,「不過是出來逛一逛,一會兒的事。再說我習慣了穿這些。」
林九樾低著頭,看不清面前的人的神色。
「你現在身體不比以前,畢竟是受了傷,要仔細一些才好。也怪女婢們,沒有照料好女郎。」說著,便從一旁抱玉姑娘的手上拿了外套,要替人披上。
林九樾一瑟縮,側了肩,避了過去。
全然是本能。
面前的人換了乾淨的白袍,身上還帶著些冷冽的皂莢香,仿若置身於一片喬木之中,但林九樾的鼻間卻仍有一股血腥味縈繞,揮之不去。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與平日裡無異,仿若沒看出林九樾的避讓。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林九樾一頓,終是接過他手上的外衣,外衣也是白色的,外頭針腳細密地縫著一層絨絨的狐毛,摸著柔軟而溫暖,不過片刻就暖了林九樾的身子。
「不關女婢們的事,是我臨時起意想來園子裡透透氣,一時就忘了時間。」
女郎清軟的聲音就在耳畔,程涉川不置可否地低頭一笑,眼睛划過女郎濕了的衣裙一角,見那上頭有灰撲撲的印子,還沾了幾片枯葉。
「既是女郎求情,那就輕饒了她們。」說著程涉川虛攬過林九樾的身側,「天□□晚,快些進去吧。今日抱玉命人準備了你喜歡的吃食,早些食了,也好早歇著。」
程涉川言語裡殷殷關切,又不讓人覺得過了度,當真像是一位好客的主人家,或是體貼的兄長。
林九樾輕捏了捏掩在外衣里的手指,方才路趕得急,這會兒又在亭台里遇上了他,尚未來得及理清內里的思緒。
此刻也分辨不出他真的是見她久不歸出來尋她,抑或是發現了什麼。畢竟他向來在她面前面目溫和,如覆了一張假面。與方才在那地洞裡判若兩人。
其實便是換作任何一個其他人,比如他的那位副將李將軍,林九樾倘若撞見了也只會覺得嚇人,但大概緩一緩也就好了。她不是沒有見過血,更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當她發現那樣一個冷酷至冷血的人,竟是她日日裡見到的乾淨、溫和、端方如君子一般的人物時,那違和感才是真正的衝擊。
現下她再瞧他臉上的笑意,總覺得與那地洞裡暗影下面無表情神色隱隱交疊,讓人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無論心內怎得百般思轉,面上林九樾天然地覆上了笑意,那是全然本能的選擇,只是到底是個不曾在人世里練達過的少女,那笑意里輕微的勉強與小心翼翼一細瞧便能探出。
「這酥酪的味道不錯,你嘗嘗。」
程涉川挪過面前的一小塊碟子,酥酪看起來精緻可口,白玉般的糕上糊了星星點點的紅色,應是紅棗,點綴成了紅梅的樣子,如雪中春信,意境高雅。光是樣子,便已從中足可見做糕人的巧思。
只是,林九樾看著這星星點點的紅色,忽地眼前現出了一幕——
鞭子騰得抽下,肉里的血噴射開來,一些又濺回到了那件已經不成形的白色的囚衣上。
極力壓住胃裡的酸意,將那股嘔意悄然平息住,捏住一塊前頭的糕點,咬了一口,味甜而不膩,是好吃的,只是再也不想吃了。
林九樾將其放回到自個兒的碟子中,轉頭贊道,「抱玉姑娘的手藝愈發精進了。」
抱玉在一旁候著,微微一笑,忙伏了一下身,「女郎這回可真是謬讚了。這酥酪還真不是我做的,女郎拿我的糕點和這名家做的相對比,那可大大地抬舉我了。這糕點啊,是京城裡開一家食肆里的,聽聞那師傅是宮裡出來的呢。色香味樣樣考究,我哪比得上這一分。郎主一聽說,想起女郎愛吃,足足命人排了好幾個時辰才拿到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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